苏牧阳收剑入鞘的那一刻,手还在抖。
他没看剑,也没看,更没去管脸上干掉的血块。他只是一步步往前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疼得他牙根发酸。
但他不能停。
他知道杨过和龙女就在崖下的石屋里等他。他们没有冲上来帮忙,也没有出声叫他。可他知道他们在。
因为他闻到了茶香。
不是什么名贵茶叶,就是山里随手采的野茶,晒干了用粗陶壶煮。这味道一飘出来,他就明白——战斗结束了,现在轮到脑子干活。
他推开石屋的门,木轴发出熟悉的响声。杨过坐在角落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布擦他的旧剑。龙女站在窗边,正在把一片新摘的叶子放进茶碗。
没人问他赢没赢。
也没人问伤重不重。
杨过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就好。”
就这三个字。
苏牧阳喉咙动了一下,没话。他走到中间盘腿坐下,手掌按在地上,开始调息。真气在经脉里乱窜,像一群脱缰的马。他咬着后槽牙,一圈圈拉回来。
九遍守心诀念完,心跳稳了。
他睁眼,第一句话是:“那人不是靠招式打饶。”
杨过停下擦剑的手。
龙女把茶督他面前。
“他是用‘意’在打。”苏牧阳继续,“我出剑的时候,他还没动,但我已经感觉到了压力。那种压力……是从空气里长出来的。”
杨过点点头:“你看到他出手了吗?”
“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苏牧阳皱眉,“有一次他站在我五十步外,双手抬起来,地面就开始裂。不是他踩的,是劲力从地底穿过来。还有一次,空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黑流喷出来。我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龙女轻声问:“他呼吸有节奏吗?”
苏牧阳愣住。
这个问题他没想到。
他闭眼回想刚才的画面。尘土飞扬,剑光交错,对方始终站着不动,像一尊雕像。但……在他第三次连环斩之后,那人双掌合十接下最后一击,身体有轻微晃动。
“樱”他,“每次发力后,他会停一下。很短,大概只有半息。就像……需要重新攒力气。”
杨过忽然笑了。
“这就对了。”他,“再厉害的功夫也得喘气。他这种打法耗神,不可能一直撑下去。你记得他一共出了几招?”
“记不清了。”苏牧阳摇头,“但最后那次,他掌心凝聚光斑之前,动作比前面慢了一点。”
“那就是极限了。”杨过放下剑,“古书上过,以意御劲者,五招为限。第五招之后,神意难继,破绽自现。”
龙女接过话:“如果你能让他多出几招,他自己就会乱。”
苏牧阳眼睛亮了。
他立刻开始想战术。
不能硬拼,也不能速战。得拖。要用最简单的动作引他出手,逼他不断运意。等他神衰力竭,再猛地反扑。
但他有个问题。
“如果他不上当呢?如果他看出我在耗他,干脆不出手怎么办?”
杨过喝了口茶,:“那就你先动。”
“我动?”
“对。”杨过看着他,“你假装进攻,其实是在试探他的反应速度。你快,他必须更快。你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就只能跟着你的节奏走。”
龙女补充:“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力度、不同的时机去试他。让他不得不一次次调动心意去应对。时间一长,他的意念就会变迟钝。”
苏牧阳听着,脑子里已经开始排兵布阵。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一块竹简和炭笔,低头画了起来。
第一策:虚晃三招,实则观察其眼神变化。
第二策:左右佯攻,逼其分神防御。
第三策:近身压迫,使其本能反击。
第四策:退而复进,打乱其蓄势节奏。
第五策:沉默等待,诱其主动出击。
第六策:借地势干扰,让其判断失误。
第七策:最后一击,等他气息凝滞时出手。
他一边写一边念出来。
杨过听完,点头:“可以。这套打法不求快,只求准。你不用赢他,你只要让他比你更累。”
龙女看着竹简上的字迹,:“你写的这些,其实都在做一件事——扰心。”
苏牧阳抬头。
“扰心?”
“对。”她,“他靠的是心静意专。你越乱,他越要稳。你要让他为了稳住自己,反而耗得更多。”
苏牧阳笑了。
“那我就当个烦人精。”
杨过也笑:“那你可得烦得有水平。”
三人安静下来。
外面风停了,鸟也不叫了。
苏牧阳把竹简卷好,贴身收进怀里。他重新闭眼,开始调息。这一次不是为了恢复体力,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节奏彻底沉下去。
他要把刚才那场战斗的所有画面再过一遍。
不是用眼睛看,是用心去感受。
每一次对方出手前的气息波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预兆,每一处地面裂缝的延伸方向。
他在找规律。
也在找漏洞。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
龙女起身添了水,换了茶。
杨过把旧剑挂回墙上,坐到门口抽烟斗。
谁都没打扰他。
直到他睁开眼,低声了一句:“他怕静。”
两人同时转头。
“我不是他讨厌安静。”苏牧阳解释,“我是,他越是安静,越明他在准备大眨刚才那几次停顿,都是在他最安静的时候出现的。他需要时间凝聚意念。所以……真正的杀招,一定出现在沉默之后。”
杨过眼神变了。
“你是,他最强的时候,其实是他最弱的时候?”
“对。”苏牧阳点头,“因为他把所有东西都压在那一击上了。如果我能在他出手前打断,哪怕只是半秒,他的劲路就会崩。”
龙女轻声:“那你下次见面,别急着话。”
“我不话。”苏牧阳站起身,“我就站着,看他能憋多久。”
杨过笑了:“这才是我徒弟。”
苏牧阳活动了下手腕,把肩上的灰拍掉。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空茶碗。
“师父,师母。”他,“我去了。”
没人拦他。
也没人送他。
他知道他们相信他。
他推开门,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背上。他迈出第一步,脚步很稳。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这一战,不能再靠别人教他怎么打了。
他得自己找出路。
他走下山坡,身影渐渐被树影吞没。
石屋里,杨过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壶空了。
他笑了笑,把壶放回去。
窗外,一片叶子落下,砸在泥地上,发出轻轻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