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阳走出树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他站在山谷入口,对面那人还在原地。黑袍裹身,站姿笔直,像一根插进地里的铁柱。两人之间没有风,也没有鸟剑只有碎石在脚下被踩裂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七步,停下。
对方没动。
他知道对方在等。等他先出手,等他露出破绽,等他打破平衡。
但他不急。
他抬起手,把剑从背后取下,横在身前。动作很慢,像是在热身,又像是在拖延时间。然后他又放下剑,左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灰。
还是不动。
这举动太怪。正常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拍灰。尤其面对一个能空手裂石的对手。
果然,对面眼神微变。
那一瞬间,苏牧阳知道——计划开始了。
他忽然向前踏半步,右脚落地时用力一震,剑尖朝前轻颤两下,像是要突刺。可就在身形前倾的刹那,他又收力,剑尖回撤,整个人往后一坐,仿佛放弃了进攻。
这是第一招虚晃。
对方双掌微微抬起,但没出眨显然在判断真假。
苏牧阳笑了。不是嘴角扬起那种笑,是眼睛里闪了一下。
他立刻左移三尺,脚步歪斜,像是重心不稳。同时剑柄一旋,做出换手式样。这一套动作毫无章法,却逼得对方不得不调动心意预判方向。
第三回,他右膝微曲,剑身压低,摆出断岳三式的起手式。这次气势十足,真气都涌到了指尖。可就在劲力将发未发之际,他猛地后跳五丈,剑鞘重重顿地。
轰!
尘土炸开,遮住视线。
这一下不是试探,是打乱节奏的关键。
就在尘雾升起的瞬间,苏牧阳反身冲出。剑光如线,直取中路。这一击凝聚了七成力,专挑对方气息最不稳的时机出手。
快到极致。
对方终于动了。
双掌合十,正要发力,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招打断。体内真气一顿,脸色微白。但他反应极快,没有强行完成招式,而是把已聚的劲力散入双腿,借地面反弹之力侧滑七尺。
躲开了。
剑锋擦着他衣角划过,削下一截布条。
风停了。尘落了。
两人重新对峙。
苏牧阳站在原地没追。他盯着对方的手,发现刚才那一下滑步后,手指有轻微抽搐。这是强行中断“以意御劲”的后遗症。
有效。
他刚才那一连串动作,看似杂乱,实则步步为营。先用假动作消耗对方心神,再以暴退制造空档,最后突袭打乱蓄势节奏。整套打法完全按照石屋里的七策执校
但现在,对方已经警觉。
那人站定后,嘴角竟然扬了一下。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看穿棋局的冷静。
苏牧阳心里一紧。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他不再犹豫,立刻切换第二套策略。
这一次,他开始频繁移动。
有时快,一步跨出三丈,剑光一闪即收;有时慢,几乎是挪着走,每一步都拖泥带水。距离也变得毫无规律,忽远忽近。甚至有一次,他走到一半突然闭眼,停在原地五秒,再猛地睁眼扑上。
每一次攻击都只出半眨
斩到一半就收,刺到中途就转,撩起剑势又突然停住。
对方必须一次次重新判断威胁等级。不能放松,也不能预牛精神始终绷着。
三轮过后,那人额角出现了汗珠。
呼吸频率变了。虽然很细微,但苏牧阳看得出来——每次他假装进攻,对方胸口起伏都会加重一点。
他在耗。
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对方迟早会神意难继。
苏牧阳抓住一次佯攻落空的机会,忽然朗声一笑:“原来你也怕断?”
话音落下,他看到对方瞳孔缩了一下。
好用。
这不是单纯的挑衅。这是心理打击。他知道对方靠的是“心静意专”,越是被打扰,越要强行稳住。可稳得越久,耗得越多。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硬拼的剑修了。他是来算计饶。
他准备再来一次短促突击。
刚提剑,却发现对面的人突然不动了。
不是防御姿态,也不是蓄力状态。而是彻底沉静下来。双目微阖,双手垂落,连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
空气凝固了。
地面开始出现细的裂缝,一圈圈向外蔓延。
苏牧阳立刻止步。
他知道这是什么。
真正的杀招,总是在沉默之后。
他刚才还在想怎么耗尽对方的心神,可现在,对方反而进入了更深的静境。这不是崩溃,是进化。
不能再等了。
他迅速回忆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他怕静”。也就是,此刻的安静,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刻。如果让他完成这一击,后果难料。
必须打断。
但他不能强攻。这种状态下的人,对外界刺激极其敏福贸然出手,只会被提前预牛
他忽然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
他盘膝坐下。
就在战场上,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直接坐下。闭上眼,调息运气,像是放弃了战斗。
这是第三套预案——以假退,诱真攻。
如果你觉得我累了,觉得我没招了,觉得我可以被一举拿下……那就来吧。
只要你出手,我就有办法反制。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风停了。虫也不叫了。
五息。
十息。
十五息。
苏牧阳能感觉到对面的气息依旧稳定。没有波动,没有动摇。那人没有上当。
他睁开一只眼偷瞄。
那人还坐在原地,姿势都没变。但眼神已经睁开一条缝,冷冷盯着他。
两人隔着二十丈,目光相撞。
谁也没动。
苏牧阳知道,对方看穿了他的意图。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武斗了。这是脑子和脑子的对决。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
他不能慌。
他重新闭眼,继续调息。真气在经脉里缓缓流转,心跳降到最低。他要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块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石头。
可他知道,对方也在等。
只要他稍微松懈,对方就会发动致命一击。
只要他稍有动作,对方就能顺势反击。
他们都在赌。
赌谁能熬到最后。
赌谁敢先打破这份死寂。
苏牧阳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一下。
不是为了动,是为了确认手福
剑柄有点滑。刚才出汗了。
他没擦。
他知道,下一秒可能就要全力出手。那时候,每一寸摩擦力都很重要。
对面的人忽然开口。
声音很低,像是从地底传来。
“你很聪明。”
苏牧阳没睁眼。
“但聪明人,往往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