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进启元宫书房，鎏金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燃到尽头。
余少云用过午膳，重新走到案前，将早已抄好的三卷《宫范》细细检查一遍。
墨迹干透的宣纸上，字迹端方，纸边被指尖捏出浅浅的折痕，确认无误后，她才满意地颔首，“传李树荫。”
不多时，李树荫躬身走入，垂首听令：“给娘娘请安，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即刻去养心殿一趟，向陛下禀报。”余少云语气平稳，“就本宫有要事，需面圣，恳请陛下应允。”
“奴才这就去。”李树荫躬身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李树荫匆匆返回，“娘娘，陛下允准您前往养心殿面圣，奴才让人将凤辇备好了。”
“好。”余少云勾唇一笑，整整衣襟，拿起装着这几日抄写的《宫范》匣子，往宫门外走去。
余少云端坐于凤辇之上，神情神情肃然，鬓边素银玉钗在暖光中泛着冷冽微光。
养心殿外值守的太监见凤辇到来，连忙进去躬身通报，不多时便引着余少云往里走。
殿内，萧浔正伏案批阅奏折，明黄色龙袍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听到余少云行礼问安的声音，他才抬眼看向她：“皇后今日有什么要事要跟朕？”
“回陛下，妾身已按您的吩咐，这几日都在抄写《宫范》，也深刻反省了妾身的所作所为。妾身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妾身知错了。”余少云跪下道。
“你知错就好，不必跪着，起来话。”萧浔放下朱笔，起身，从云阶上下为，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余少云眼中一亮，唇边露出淡淡的浅笑，心中的幽怨减了三分，与萧浔对坐在椅子上，笑道：“今日淑妃与贤妃前来启元宫，呈上了大殿下百日除服礼的仪程细目，妾身已初步阅过，所列倒是周全。只是事关皇家体面，妾身总怕有疏漏之处。”
顿了顿，窥了眼萧浔的神色，续道：“淑妃终究是外邦出身，对咱们大虞的祖制礼法，怕是还有些不甚通透的地方，贤妃性子恬淡，素来不擅细务，妾身担心她们思虑不周，折损了皇家威仪。”
“除服礼的事，上午淑妃已经呈了折子来。”他抬手示意刘永顺取来案边的一份奏折，“朕瞧着不错，皇后是觉得何处不甚满意？”
余少云身为萧烁的生母，对儿子百日除服一事上心，萧浔不觉得有错，是以语气温和。
“陛下所见自然周全，淑妃拟定的仪程细致妥帖，可见是用了心的。”余少云垂眸抚了抚膝上暗纹，“百日孝期将满，妾身既已除服，便想着内廷之事总要有个体统才好。先前因守孝避嫌，六宫庶务暂托淑妃、贤妃二位协理，二位虽尽心，却终究是分掌各司，少了个统摄全局的章程，偶有细枝末节的衔接之处，未免显得零散。如今妾身心绪宁帖，也该担起中宫本分，将内廷诸事统筹梳理，让上下井然有序，也好让陛下不必为琐事分心，专心处理朝政，这才是正理。”
萧浔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你是皇后，这六宫庶务自当由你总揽统摄，才合规矩体统。先前让淑妃、贤妃协理，原就是因你守孝不便，暂代而已。如今孝期将满，待百日除服礼毕，六宫印信便正式交还与你。往后一应事务皆由你裁夺，只需记得‘公允’二字，既要守祖制礼法，也体恤各宫情分，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许，也莫失了中宫统筹全局的气度。”
余少云一愣，没想到萧浔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将六宫权交还给她了，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帕角，心头翻涌的情绪一时难平。这些日子里，她瞧着淑妃协理六宫时的风光，又想起萧浔先前对自己的冷淡，只道陛下偏宠淑妃，定会寻个由头，将六宫庶务再托给淑妃些时日，竟没料到他应得这般干脆。
“皇后？”萧浔轻唤道。
“陛下。”余少云回过神来，脸上浮现温婉的笑容，离座行礼，语气恭谨，“妾身谢陛下信重。往后执掌六宫，定当恪守祖制、秉持公允，上不负陛下期许，下不负中宫之责。各宫事宜皆依规矩处置，既不偏私，也不苛责，必当让内廷上下和睦有序，为陛下分忧解劳，不扰朝政安宁。”
“你能有这份心思，朕便放心了。起来吧，不必多礼。内廷和睦，方能稳固社稷根基，朕信你能担此重任，也盼着你往后行事，始终如今日这般明事理、守分寸。”萧浔还是的敲打了一下她，毕竟他这个皇后，私下的手段可不少。
余少云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面上笑意却未减半分，重新落座后，语声温软却带着十足的恭顺：“陛下教诲，妾身记在心上。往后定当时时警醒，不敢有半分逾矩，绝不让陛下因内廷之事分心。”
萧浔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在她恭顺的侧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和：“守孝这些时日，朕瞧着你清减了不少。烁儿已去，逝者不可追，你虽是他的生母，哀恸是应当的，却也不能总这般亏着自己身子。”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语声依旧平稳，带着帝王惯有的克制：“往后执掌六宫，琐事繁多，没有康健的身子如何支撑？回宫后让御膳房多备些温补的膳食，好好将养着，朕既将六宫托付于你，也盼着你能好好的，内外皆安，才是正理。”
“谢陛下关心，妾身记下了。”余少云垂首应着，脸颊因这难得的体贴而染红，指尖摩挲着帕子上绣的素兰花样，语声依旧恭顺，“妾身晓得六宫之事需得康健身子支撑，回宫后便吩咐御膳房预备些温补的吃食，定然好好将养，不叫陛下挂怀。”
帝后闲话几句，萧浔淡然放茶盏，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回宫吧。”
“妾身告退。”余少云起身道。
萧浔望着她施然行礼告湍背影，唇角勾起兴味的笑：“这宫里的人，有人视权如命，拼尽手段也要攥在手里，有人却弃之如敝履，半分都不肯多沾，倒是有意思得很。”
刘永顺垂着的眼睫动了动，自然明白陛下话中所指的是皇后与淑妃，只垂着身子笑而不语，半点多余的话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