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云定定望着吟芳,良久不语,看得吟芳忐忑难安,正想开口几句圆场的话,余少云却陡地挺直脊背,沉声道:“你得对,本宫是皇后,是大虞正经首辅嫡女,是先帝亲点晋王妃,是陛下昭告下册立的中宫!她谢知意算什么?不过是远嫁而来的外邦和亲公主,无根基无宗族,全凭陛下一时新鲜捧着罢了!”
她指尖重重叩在案上,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声响,语气里满是刻骨轻蔑与狠厉:“本宫所坐之位,是礼法所定、名分所归,轮不到一个外邦女子觊觎!她敢越雷池一步,本宫自有法子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序,什么是嫡庶有别!”
吟芳见余少云重拾斗志,忙躬身应道:“娘娘得极是!一个外邦和亲公主,也敢在您面前放肆,全仗陛下一时偏宠罢了!娘娘才是中宫之主,本该让众人都知道,谁是这六宫真正的主子,那长春宫的,终究成不了气候!”
“把这里收拾干净,本宫先去歇息片刻,稍后再抄《宫范》。”余少云起身出了书房,往起居室而去。
发了一通火,她腹中饥饿,便唤宫女传上茶水点心,抿了一口温软的玫瑰枣茶,又捏起一块枣泥松糕咬下,甜香滋味压下了几分心口的郁气。
虽,她还没打消针对谢知意的念头,但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良策对付,尤其父亲寄信斥责之后,她不敢再冒进,只得不甘地捏碎了手中半块松糕。
这时,噙香进来回禀:“娘娘,淑妃娘娘与贤妃娘娘求见。”
余少云蹙眉,这两人联袂而来所为何事?虽厌烦二人,却也不好拒之门外,冷声道:“让她们在东配殿暂候。”
“是,娘娘。”噙香退下,往殿外传话。
谢知意与沈落霞在厅中稍坐片刻,余少云换过衣裳,才走了进来。
二人起身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余少云在宝座上落座,抬手虚扶,目光落在谢知意素净的脸上,妒恨从眼中一闪而过,“赐座。”
“谢娘娘。”二人恭顺谢恩,分坐在两侧锦凳上。
“二位今日来启元宫,可有要事回禀?”余少云下巴微抬,姿态高傲。
“回娘娘,再过七日,便是大殿下百日孝期届满。”谢知意率先开口,语气恭谨平和,“妾身与贤妃依照礼法,把除服礼的仪程细目整理妥当,今日特来呈请娘娘御览裁定。细目里写清了祭文体例、祭品品类、灵堂陈设规制、祛晦酒备办之法,还有参与祭礼的亲眷位次、执事热调度这些事,全都是照着祖制礼法来的,没有半分擅自改动。恳请娘娘审阅,若是有该斟酌的地方,妾身二人再做修正。”
沈落霞微微欠身,补充道:“所列的仪程都有章可循,不敢有丝毫逾矩。只是这事关皇家体面,得娘娘最终定夺才能施校细目已经誊写清楚了,恭请娘娘过目。”
罢,从袖中取出一卷素色锦缎包裹的纸册,起身递向近前的宫女。
宫女接过纸册,躬身呈到余少云案前。
余少云目光闪了闪,这些,她心思繁杂,还真的不记得七日后要出孝了。
接过纸册上,抬手翻开,逐一审视所列条目,沉吟片刻道:“所列倒是周全,可见是用了心的。祭文仍需礼部按祖制拟好,连同这份细目一并呈来,本宫再做最终核定。”
她顿了顿,抬眼扫过二人,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灵堂便按细目所定,设在启元宫西配殿。祭品采买与亲眷位次的核验交由淑妃打理,务必逐项查核清楚,确保与礼法无差;贤妃负责灵堂陈设与执事热调度,需照细目规制布置,不得擅自增减物件。祛晦酒按细目要求,令御膳房备制,艾草与柏叶需新鲜足量,酒盏用素白瓷碗,不得有任何纹饰。”
“妾身遵旨。”二人齐齐起身躬身,异口同声地应道。
余少云微微颔首,将纸册合上,递还宫女:“细目留下,本宫再仔细阅看。你们先下去着手筹备,若有疑难,随时可来向本宫禀报。”
“是,妾身告退。”二人再次行礼,依次转身,缓缓退出了花厅。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余少云冷笑一声,就是这装了出来的温良柔顺,欺瞒了所有人,也欺骗了她,害得她没能先下手为强,让谢知意悄无声息攒下底气,一步步坐大,成了如今的心腹大患,再想除掉,已然艰难。
她指尖掐着案沿雕花,指节泛白,郁气翻涌。
谢知意生得倾国倾城,她起初不是没提防,可得知对方并非第一个侍寝的,便只当陛下并不贪恋美色,她成不了气候。
再者后宫之中,以色侍君,从来都不长久。
可谁料到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下,藏着这样深的心思,竟从贵人晋到淑妃,还生下了皇子。
陛下更是借着她要守孝,让谢知意摄六宫事,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余少云目光落在案上的仪程细目上,谢知意把事情办得很周全,这让她想挑错都挑不出来,反倒衬得自己守孝期间无从着力,平白让对方借着摄管之权挣足了体面。她指尖重重划过纸面,眸底冷光暗涌,这场除服礼既是谢知意分内之事,她便死死盯着,只要对方敢有半分逾矩,怠慢祖制的罪名,足够让这位势头正盛的淑妃栽个彻底。
吟芳走了进来,“娘娘,书房奴婢已经收拾好了。”
“嗯”余少云起身往书房去,她得把今日三遍《宫范》抄出来,稍后好去养心殿面圣,跟陛下一除服礼的事,不能让谢知意借着摄管之权,把这场关乎皇家体面的仪程变成她独揽美名、笼络人心的筹码。
书房里,案几整洁,雪白色的宣纸平展在案上,镇纸稳稳压着边角。余少云走到案前,指尖捏起狼毫笔,在砚台中饱蘸浓墨,落笔时力道极重,一字一句将《宫范》里的“中宫统摄六宫,掌内闱之权”写得力透纸背。每一笔都透着势在必得的决绝,这六宫权柄,她绝不可能让谢知意久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