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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已经带着热意,吹过老街灰扑颇墙面。张磊站在劳务市场门口的石阶上,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两张十元纸币——这是他三工地生涯的全部收获。

工地不是人待的地方。他记得第一扛水泥袋时,粗糙的麻袋摩擦着肩膀,火辣辣的疼。汗水流进眼睛,涩得睁不开。同组的几个老工人动作麻利,一趟接一趟,像不知道累似的。他咬牙跟了三趟,第四趟时腿一软,半袋水泥洒了一地。

工头叼着烟走过来,没骂他,只是摇摇头:“伙子,细皮嫩肉的,吃不了这碗饭。”

第二他学乖了,跟着拌水泥。沙子、水泥、水,比例要准。老师傅做起来轻松自在,铁锹在手里像没有重量。他搅了十分钟,手臂就酸得抬不起来。拌出来的水泥浆,不是稀了就是干了。

“慢慢来,”老师傅拍拍他肩膀,“力气活,靠的是耐力。”

可张磊没有耐力。第三下午,工头把他叫到工棚里,数出三张钞票:“这是一百二,你三的工钱。明……就别来了。明别来了,吃不了这碗饭。”

傍晚时分,张磊揣着那一百二十块钱,在老街路口站了很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斜斜地铺在柏油路上。他知道再往前走两条街,有家“老陈茶馆”——白卖茶,晚上开牌局。

茶馆的木头招牌被岁月磨得发白,边角已经开裂。张磊推门进去时,门上的铜铃叮咚一响。

屋里烟雾缭绕,四张方桌坐满了人。老陈正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抬眼看见他,眉毛动了动:“哟,这不张磊吗?听你妈……”

“开不开桌?”张磊打断他,声音有点冲。

牌局已经开始了。昏暗的灯光下,四个男人围着一张褪色的绿绒布桌子,上面散着扑克牌和零钱。有人给张磊让了个座,他坐下,从兜里掏出那张一百元,啪地拍在桌上。

头两,运气不可思议地站在他这边。一百变三百,三百变五百,到第二深夜,他面前已经堆了八百多块钱。

第三,手气开始往下走。先是输了两百,接着又输三百。牌桌上的面孔都变得模糊,只剩下手里的牌和对面的筹码。他越打越急,下注越来越大。到后半夜,面前只剩几个硬币和几张毛票。

到第四,本钱赔光时,脸上带疤的老六凑过来:“想翻本不?”

老六放债,一五个点利息。张磊借了两千,当晚输光。

第二中午,敲门声砸碎寂静。老六带人进屋:“还钱。”

“再宽限两……”

“利息得涨。今两千一,明两千二。”

张磊算不清这笔账。

“我再借你三千。”老六,“你还了旧的,剩九百去翻本。”

张磊盯着那叠红票子,像着了魔。

他又借了三千。这次输得更快,两千五眨眼没了。最后五百买了最便夷酒,在桥洞下灌醉自己。

醒来时已黑透。老六的电话第三次打来:“该还钱了。”

“我真没钱……”

“听你堂姐生意做得不?锦绣服装厂是她开的吧?”

张磊浑身一凉。

“亲堂姐,指缝里漏点就够你还债。”

“她不会管我。”

“那就看你本事。”

电话挂了。张磊在黑暗里站了很久。

那晚,他在苏晚工厂外站了三圈。车间灯火通明,缝纫机声哒哒传来。他想起时候抢苏晚书包扔进水沟,想起在她面前啃烤红薯,想起那句“你也配吃这个”。

现在,自己才真的不配。

路过便利店,老板娘正刷手机。玻璃柜里,最贵的烟一条八百多。

他推门进去。“买什么?”“拿包烟。”

老板娘转身瞬间,他抓起柜台钱箱就跑。尖叫声炸开。

七百六十三块五毛。桥洞里数钱时,手抖得厉害。

第二次,他换了家超市,抓条烟就跑。第三次盯上五金店,手刚碰收银机,警报响了。老板举铁棍冲出来,邻居堵住了门。

警察来得快。手铐冰凉,他没反抗。

“为什么偷?”

“没钱。”

“没钱可以打工。”

“打工太累。”

做笔录的警察看了他很久:“你母亲刚入狱,你就走这条路。她知道会怎么想?”

张磊想起母亲那行歪扭的字:磊磊,好好做人。妈错了。

现在,他也错了。

法庭上,旁听席空无一人。法官宣读:“多次盗窃,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阳光从高窗照进来,在棕色地板上铺出温暖的光。张磊抬头看那光,知道自己走不进去了。

苏晚看到消息是在地方报纸角落。“男子因多次盗窃被判刑一年六个月。”她看了两遍,确认是张磊。

工厂正忙着包装外贸订单。丽拿生产单来找她签字,见她拿着报纸出神。

“晚晚姐?”

“没事。”苏晚放下报纸,接过笔,“质检报告呢?”

“都合格。”

“通知车间,明开始包装。”

丽离开后,苏晚重新拿起报纸。几行字,写完了张磊的结局。她想起那个抢书包的男孩,想起烤红薯的香味,想起那句刺耳的话。

该还的都还了。

她撕下那则新闻,折好,放进抽屉底层。窗外春末阳光正好,女工们正把货箱搬上车。院子里老槐树开花了,细碎的白花随风飘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有的通向远方,有的通向高墙。

而她,稳稳走着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