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前209年），冬。
陈胜的大将周文（周章），率领着数十万大军，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泥石流，冲破了函谷关。
函谷关，这座曾经让六国百万联军望而却步的险，如今在秦军守备空虚、人心涣散的情况下，竟然像纸糊一样被捅破了。
起义军一路向西，势如破竹。
车千乘，卒数十万。
旌旗遮，烟尘蔽日。
当周文的大军抵达戏水（今陕西临潼东）时，整个关中平原都在颤抖。
戏水在哪里？
它就在骊山脚下。
距离咸阳，仅有一百多里。
站在戏水的河畔，周文甚至能看到骊山陵墓那高耸的封土，那是始皇帝刚刚躺进去不到一年的地方。
“再往前一步，就是咸阳！”
周文骑在马上，挥鞭指着西方。
“弟兄们！进了咸阳，金银财宝任你们拿！杀了胡亥，咱们也去做做皇帝的宝座！”
数十万起义军发出震的欢呼。
在他们看来，大秦已经是一具尸体，只等着他们去分食最后的腐肉。
※
第一幕：梦醒时分的惊恐
咸阳宫，深处。
胡亥终于不能再装睡了。
因为喊杀声已经快要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陛下！不好了！”
这一次，闯进来的不是普通的使者，而是负责京师防卫的中尉。
他满脸是血，盔甲歪斜，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贼军……贼军已经到了戏水！”
“数十万人啊！铺盖地！函谷关失守！东方诸郡县全部沦陷！”
“陛下！贼人就要杀进宫来了！”
“当啷！”
胡亥手中的玉如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从龙椅上跳起来，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戏……戏水？”
“怎么会这么快？前几赵高不是还只是一群毛贼吗？怎么突然就到了家门口？”
他转头看向赵高，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愤怒和怀疑。
“赵府令！你不是下太平吗？这戏水的几十万‘毛贼’是从哪冒出来的？！”
赵高也慌了。
他没想到局势会崩坏得这么快。
但他毕竟是老狐狸，立刻跪地甩锅：
“陛下！这……这是地方官欺瞒不报啊！老奴也是被他们骗了！这群杀千刀的郡守，死不足惜！”
“现在杀他们有什么用？！”
胡亥急得在大殿里乱转，像一只被围在火圈里的老鼠。
“兵呢？朕的军队呢？”
“快调兵啊！把这群反贼挡住！”
朝堂上一片死寂。
大臣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绝望。
兵？
哪里还有兵？
大秦最精锐的三十万北军，在长城边界，由平庸的王离统领，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秦最庞大的五十万南军，在百越丛林里，由赵佗统领。
自从乱起，赵佗就封锁晾路，俨然一副割据自立的模样，根本指望不上。
至于关中的卫戍部队，因为连年修阿房宫、修皇陵，早已裁撤得所剩无几，根本挡不住周文的几十万虎狼之师。
“完了……”
胡亥瘫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流涕。
“父皇啊……这江山要亡在朕手里了……”
※
第二幕：少府的豪赌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一个身穿灰色官服的中年人，大步走出了队粒
他不是将军，也不是丞相。
他是少府（负责皇室财政和山海池泽税收的官员）——章邯。
“陛下！”
章邯的声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盗贼已至戏水，众强势多！如今调发近县军队，已然来不及了！”
“远水不救近火，坐以待毙，便是亡国！”
胡亥抬起泪眼，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那……那该怎么办？章爱卿，你有办法？”
章邯转过身，手指向东面——那是骊山的方向。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
“陛下。”
“骊山刑徒，尚有七十余万。”
“他们身强力壮，常年劳作，却被囚禁于此，心中早已充满怨气与绝望。”
“若陛下能赦免他们的罪行，发给他们兵器，许诺他们军功爵位。”
“这七十万人，便是一支现成的……死士大军！”
大殿内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用刑徒？
这简直是饮鸩止渴！这群人本来就是罪犯，放出来难道不会先反过来杀了皇帝吗？
“不可！”
有大臣反对。
“刑徒凶悍难制，若是哗变……”
“哗变？”
章邯冷笑一声，逼视着那个大臣。
“周文的大刀都要砍到你脖子上了，你还怕哗变？”
“况且，他们也是秦人！他们犯罪是为了活命，如今给他们一个洗白身份、封侯拜将的机会，他们会比任何人都要拼命！”
章邯再次转向胡亥，重重叩首：
“陛下！请下诏——大赦下！”
“臣章邯，愿率这七十万刑徒，为陛下……击碎贼军！”
胡亥看着章邯那坚定的眼神。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准！”
胡亥嘶吼道。
“赦免！全都赦免！给他们兵器！给他们衣服！”
“章邯，朕封你为上将军！只要能挡住反贼，朕什么都答应！”
※
第三幕：苍灰色的洪流
骊山陵工地上。
七十万刑徒，衣衫褴褛，正戴着沉重的脚镣，在监工的鞭打下搬运石头。
他们麻木，绝望，就像行尸走肉。
突然，一骑快马冲入工地。
章邯手持子剑，高举赦免诏书，站在高台之上。
“大秦的子民们！”
章邯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贼军打过来了！他们要烧了你们修的宫殿，抢走你们的粮食，杀光关中的老秦人！”
“陛下有旨！”
“今日，赦免尔等全部罪行！”
“砸开脚镣！拿起兵器！”
“杀一个贼人，赐爵一级！杀两个，免除徭役！杀得多了，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你们想一辈子做囚犯，死在乱石堆里？”
“还是想做英雄，堂堂正正地回家？！”
七十万人，愣住了。
紧接着，爆发出了一声惊动地的怒吼。
“吼——！！！”
那是压抑了数年的兽性，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当啷！当啷！”
无数的脚镣被砸开。
少府的武库被打开。
那些原本用来陪葬的兵器，那些为了阿房宫卫士准备的戈矛，被分发到这一双双粗糙的大手里。
没有盔甲，他们就穿着灰色的囚服。
没有战袍，他们就用泥土抹在脸上。
一支历史上最奇特、也最凶悍的囚徒军团，在骊山脚下诞生了。
他们是魔鬼，被章邯从地狱里放了出来。
目标只有一个——吃人。
※
第四幕：戏水之战
戏水河畔。
周文的大军正在休整。
他们太顺了。
一路打过来，秦军望风而逃，他们以为咸阳已经是囊中之物。
士兵们松松垮垮，有的在煮饭，有的在抢掠附近的村庄。
突然。
大地震颤。
西方，尘土飞扬。
“秦军来了？”
周文皱了皱眉。
“又是哪里的残兵败将来送死？”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那不是穿黑色甲胄的秦军正规军。
那是一片灰色的海洋。
那是一群嚎叫着、披头散发、眼神里闪烁着绿光的野兽。
“杀！！！”
章邯冲在最前面。
在他身后，七十万刑徒如同决堤的洪水，没有任何阵型，没有任何战术，只有最原始的冲锋。
两军相撞。
瞬间血肉横飞。
周文的起义军虽然人多，但大多是六国的农民，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这群秦国刑徒，被砍了一刀都不退，反而死死抱住敌人，用牙齿咬断对方的喉咙。
因为他们知道，退就是死罪，进才有活路！
他们是在拿命换明！
“顶住！顶住！”周文嘶吼着指挥。
但没用。
恐惧在起义军中蔓延。
“鬼啊！他们是厉鬼！”
“快跑啊！”
防线崩了。
数十万起义军，被这群“苍狼”冲得七零八落。
章邯指挥若定，两翼包抄，将周文的大军赶进戏水河里。
那一，戏水断流。
河水被染成了黑红色。
周文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他带着残部，一路向东狂奔，逃出了函谷关，逃到了曹阳（今河南灵宝东）。
※
第五幕：大秦的最后一口气
捷报传回咸阳。
胡亥拿着竹简，激动得从龙椅上跳下来，抱着赵高又哭又笑。
“赢了！赢了！”
“章邯真乃神人也！朕的江山保住了！”
章邯没有回咸阳领赏。
他站在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上，看着身后这群正在从尸体上扒衣服、抢干粮的囚徒。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口气虽然续上了，但那个真正的死神——项羽，还在东方等着他。
章邯擦了擦剑上的血。
“传令！”
“全军整顿，即刻出关！”
“趁着这股气势，剿灭陈胜！”
夕阳下。
这支灰色的军团，像一道铁壁，重新封锁了函谷关。
大秦帝国，在这个行将就木的冬，依靠着一群囚犯，竟然奇迹般地——
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