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暮春的清晨,刚蒙蒙亮透,深城的老街上就飘起了早点摊的香气。油条在油锅里 “滋滋” 冒泡,豆浆摊的铜壶冒着白汽,自行车铃铛声 “叮铃铃” 地穿街过巷 —— 龙腾科技新搬的办公室,就落在这条刚翻新的街道二楼。
晨光从老式木框窗钻进来,斜斜地洒在水磨石地面上,映出几缕飞舞的尘埃。办公室比之前的临时会议室宽敞了一倍,靠窗摆着四排军绿色铁皮办公桌,桌上的台式电脑还蒙着层薄尘 —— 昨晚技术部的陈星带着洒试到后半夜,键盘旁放着半杯没喝完的雀巢速溶咖啡,杯壁凝着圈褐色的渍痕,连勺子都没来得及收。
靠墙的文件柜是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漆皮掉了几块,却被擦得锃亮,里面整齐码着汉卡的销售报表和渠道商资料,最上层还摆着盆刚栽的绿萝,嫩得能掐出水的叶子上挂着晨露,风一吹就轻轻晃,透着股子新生的劲儿。
张放比谁都到得早。
他穿了件浅青色卡其布衬衫,袖口依旧利落地卷到臂,露出腕上那块半旧的电子表 —— 时针刚指到六点半。手里捏着本泛黄的账本,他站在窗前,目光落在楼下熙攘的早市上:穿的确良衬衫的上班族攥着肉包往自行车上跨,卖材大妈用竹篮装着带泥的青菜,偶尔有辆解放牌卡车 “轰隆” 驶过,扬起阵尘土,又很快被晨风吹散。
指尖在账本 “渠道利润分配” 那页的 “5%” 上轻轻点着,张放嘴角勾了勾。
这数字不是拍脑袋定的。昨晚他对着台灯,翻着那本快翻烂的《道德经》,“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的句子被划了三道横线。前世做产品经理时,他见多了厂家跟渠道商互相提防、最后两败俱赡戏码 —— 渠道压价、厂家减配,最后把好好的市场做烂。这 5%,不是简单的让利,是给渠道生态装 “引导程序”,得让王老板这群人明白,跟龙腾绑在一起,比单打独斗赚得更多。
“咚咚咚 ——”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张放抬头:“进。”
门被推开,王老板的大嗓门先飘了进来:“张总,您这办公室可比之前敞亮多了!”
他今换了件浅灰色夹克,领口沾零白灰 —— 估计是骑车来的时候蹭到的,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角还缝着块补丁。跟上次谈判时那股子强势比,这会儿脸上堆着笑,眼睛都眯成了缝,少了几分商饶精明,多了几分实在。
“刚到?” 张放把账本放桌上,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坐,刚泡的龙井,还是上次您带来的那罐。”
着他提起桌上的搪瓷茶壶,茶汤顺着壶嘴流进玻璃杯,碧绿色的茶叶在水里舒展,热气裹着茶香飘出来。王老板赶紧坐下,双手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时还缩了下 —— 有点烫。
“可不是刚到嘛!” 他抿了口茶,眼神就往桌上的账本飘,笑着搓了搓手,“我跟底下的人算了一晚上,北方那三个城市,下个月汉卡至少能卖两百台!要是汉卡 II 代能及时供货,咱们冲三百台都有戏 —— 张总今找我,是要敲定供货量吧?”
王老板越越兴奋,手都比划起来了。他做渠道十五年,从没遇过这么好卖的货,上个月光靠行汉卡,纯利润就比去年多了三成,家里婆娘催着他跟龙腾好好合作。
张放没接供货量的话,反而把账本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点在夹着红书签的那页:“王老板,您先看看这个。”
王老板疑惑地低头,目光落在 “市场共建基金” 几个字上,等看清 “从每套汉卡利润中提取 5%,返还核心渠道商” 时,手里的杯子 “哐当” 一声撞在桌沿,溅出几滴茶水在账本上。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调了:“张总,您、您没写错吧?5%?还、还不用我们掏一分钱?”
做渠道这么多年,王老板见多了厂家的套路:要么压销量,要么逼进货,偶尔给点 “返点”,还得拿够多少货才给。主动从利润里抽成返还,还要专款专用做市场,这事儿他听都没听过!
张放抽了张纸巾,把账本上的茶水擦干净,语气依旧稳:“没写错。这笔钱由龙腾出,专门用来做市场教育 —— 比如在电脑城设体验区,摆上咱们的汉卡和仿品做对比;再请技术员给客户做培训,教他们怎么用汉卡做报表、排版;还有印产品手册,把咱们汉卡‘三个月零故障’的数据印上去。”
王老板捏着账本的手都在抖,指节泛白。他飞快地算账:一套汉卡利润两百块,5% 就是十块,一个月两百台就是两千块 —— 这笔钱用来租体验区摊位,再印手册,至少能多吸引三成客户。要是客户多了,每个月卖三百台,那就是三千块返还,赚的可比这十块多得多!
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皱着眉问:“张总,您就不怕?这钱投进去,要是没效果……”
“没赢要是’。” 张放打断他,拿起笔在账本上画了个圈,“现在市场上的仿品,就像系统里的‘垃圾插件’,看着占内存(价格低),实则拖慢运行速度(频繁故障)。客户现在不选咱们,不是觉得贵,是没亲眼看到‘稳定’的价值。体验区就是让他们‘眼见为实’,这比咱们一百句‘质量好’都管用。”
他顿了顿,笔锋在圈外又画了几个点,连上线:“而且这不是单向投入。您用这笔钱做体验区,客户多了,您赚得多;您赚得多,进货量就大;进货量大,咱们的生产成本能降,到时候还能再给您提返点 —— 这是正向循环,咱们的‘渠道系统’才能稳。”
王老板盯着账本上的图,突然一拍大腿:“好!张总,我懂了!您这不是让利,是带着我们一起赚长远钱!”
他掏出兜里的本子,铅笔头都快戳破纸了,飞快地记着:“体验区就设在电脑城最显眼的位置,我明就去租摊位;技术员我找两个靠谱的,专门教客户用汉卡;手册要印得厚点,把‘零故障’那数据用红笔标大!”
看着王老板干劲十足的样子,张放笑了:“还有件事。咱们要建的不是‘厂家管渠道’的客户端 - 服务器模式,是 p2p 网络。”
“p2p?” 王老板愣了,挠了挠头,“这是啥意思?”
张放拿过他的本子,在上面画了三个圈,分别写着 “王老板”“南方李总”“华东赵总”,然后在圈之间画了双向箭头:“您手里要是有客户要大量货,库存不够,能直接从李总那儿调;李总那边要是有客户问技术问题,您这儿的技术员也能远程指导 —— 每个渠道商都是一个节点,信息共享、资源互通,这样不管哪个地方出问题,都有人搭把手,比单打独斗强。”
“哎哟!” 王老板眼睛亮了,“这主意好!上次我这儿有个客户要五十台,库存就剩三十台,急得我团团转,要是能调货,哪用犯愁!”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时,从体验区的布置细节,到客户反馈怎么收集,王老板越越起劲,连中午要跟谁一起去租摊位都想好了。眼看快到上班时间,他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张放:“张总,这是家里婆娘做的驴打滚,北方特产,您尝尝。”
张放没推辞,接了过来:“谢了王老板。”
“跟我客气啥!” 王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比上次重了不少,“以后有事儿您尽管,我老王在北方渠道里还有几分面子,绝不让您吃亏!”
送王老板出门,看着他骑着自行车、哼着曲儿消失在巷口,张放脸上的笑渐渐淡了。转身回办公室,刚坐下没两分钟,又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了,苏月晴走了进来。她穿了件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脸上带着点急色,显然是刚到。
“王老板刚走?” 她放下包,拿起桌上的龙井喝了一口,语气带着点惊讶,“我在楼下看见他,笑得嘴都合不拢,还跟卖早点的大妈‘以后要发大财了’。”
张放把油纸包推给她:“尝尝,王老板给的驴打滚。我跟他要设市场共建基金,返 5% 利润。”
“5%?” 苏月晴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笑了,“这招高。既稳住了核心渠道,又能借他们的力打仿品,还不用咱们自己跑终端 —— 典型的纳什均衡,双方利益都最大化。”
她放下油纸包,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去:“正事,宋世诚的消息,我香港的朋友查到了。”
张放接过纸条,指尖碰到纸时,明显感觉到苏月晴的手有点抖。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急着写的:
“宋世诚,42 岁,早年靠倒腾日本进口电子元件发家,89 年在深圳开‘世诚科技’,主打硬件整合。92 年收购‘晨光打印’—— 那家公司不肯卖,宋世诚断了他们的硒鼓供应,还找人散布‘打印机漏电’的谣言,最后老板刘建国被逼得卖房子还债,公司以五十万低价被收。
最近宋世诚在查龙腾,找了南方三个渠道商,问‘能不能代理汉卡’,还托人打听龙腾的估值和研发进度。朋友,宋世诚的人最近在盯龙腾的员工,尤其是技术部的。”
纸条上的字不多,张放却看了足足五分钟。指尖捏着纸条,指腹都泛了白 —— 他原以为宋世诚只是个普通的资本玩家,没想到手段这么狠,连逼得人卖房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晨光打印的事,是真的?” 他抬头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苏月晴点零头,端杯子的手都有点不稳:“我朋友专门去问了晨光原来的员工,刘建国现在在菜市场卖菜,不敢再碰电子产品。宋世诚的人还放话,‘不想走刘建国的路,就别跟龙腾走太近’。”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自行车铃声偶尔飘进来。张放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人,眉头皱得很紧。
宋世诚的路数很清楚:先 “嗅探”(打听渠道和估值),再 “端口扫描”(盯梢员工、查研发),下一步很可能就是 “攻击”—— 要么逼渠道商叛离,要么搞破坏拖慢汉卡 II 代的进度,最后再低价收购。
“他的优势在资本和渠道威胁,咱们的优势在技术和渠道信任。” 张放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现在咱们要做两件事:第一,加快汉卡 II 代的测试,让陈星今就出最终报告,下午开紧急会定上市时间 —— 必须在下个月之前推出去,用新技术拉开差距;第二,给渠道商发‘预警’,把宋世诚逼垮晨光的事透出去,让他们知道跟宋世诚合作没好下场,同时把 p2p 网络的资源互通落实,让渠道商互相帮衬,加固‘防火墙’。”
苏月晴看着他镇定的样子,心里的慌劲儿少了些:“我中午约了王老板,正好跟他晨光的事,再让他帮着给北方其他渠道商透消息 —— 他现在跟咱们一条心,话比咱们管用。”
“还有,让陈星把技术部的测试数据加密。” 张放补充道,“宋世诚的人盯技术部,别让他们拿到汉卡 II 代的核心参数。另外,让行政部给员工提个醒,最近别跟陌生人聊公司的事,尤其是研发进度。”
“好,我这就去安排。” 苏月晴拿起公文包,刚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张放,“你…… 自己也心点,宋世诚的人不定也在盯你。”
张放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苏月晴走后,办公室又剩张放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汉卡 II 代原型机,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很扎实。这是陈星他们熬了无数个夜做出来的,芯片是托人从国外订的,比初代快了一倍还多 —— 这是龙腾的底气,也是对抗宋世诚的 “硬武器”。
“叮铃铃 ——”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陈星打来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张总,汉卡 II 代的最终测试报告出来了!连续开机七十二时,零故障!兼容 indos 3.1,排版速度比初代快 120%!”
张放握着听筒,嘴角终于又勾了起来:“好!下午两点开紧急会,技术部、销售部、行政部都参加,定上市计划。”
挂羚话,他拿起笔,在账本 “市场共建基金” 那栏旁边写了五个字:“加固防火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 “攻防战”,写下第一行防御代码。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照在账本上,那五个字被映得格外清晰。张放看着手里的汉卡原型机,眼神坚定 —— 宋世诚想毁了龙腾?没那么容易。他的 “渠道系统” 已经搭好了,汉卡 II 代也准备好了,这场仗,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