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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峰小说网 > 历史 > 三国:枭雄独白 > 第185章 诸葛亮篇——诸葛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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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诸葛亮篇——诸葛遗表

我是南阳耕夫,下于我不过垄亩间棋盘。

刘备三顾,雪中长揖,我见他眼中映着九州烽火。

隆中对未毕,他泪水已烫穿竹席——那一刻,我知棋局已入残局。

柴桑舌剑扫腐儒,羽扇点破江东廿载承平梦。

赤壁东风非神助,是我算尽周瑜心脉跳动的次数。

祁山阵前骂王朗,雷霆之怒诛尽汉室老臣骨中朽。

五丈原秋深,七星灯摇曳欲灭,我听见先帝在白帝城的叹息穿透二十年风雨而来。

笔墨在遗表上洇开,恍然又见三顾那日茅檐的雪。

建安十二年的南阳,朔风裹挟着碎雪,敲打着我草庐的竹扉。案头摊着《梁父吟》,炉上茶烟袅袅,如我胸中尚未落定的棋局。下纷扰,群雄逐鹿,在我眼中,不过是纵横十九道上的黑白攻杀,尽在指掌推演之间。山野耕读,自得其乐,偶与博陵崔州平、颍川石广元论道于松林之下,亦或垂钓于溪流之畔。世人谓我高卧,岂知我心如明镜,映照着九州烽烟。

一日,童子匆匆来报:“先生,又有客至,言乃刘豫州。”话音未落,风雪声里,已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避而不见,非是倨傲,而是深知此局一旦入彀,便再难抽身。童子数次回报:“刘将军候于阶下,任凭风雪。”我倚窗望去,地茫茫,唯见一人一骑,默立雪中,身影几乎被风雪吞没,那份固执的等候,竟似要凿穿这隆冬的坚冰。

翌日,光初霁,雪覆四野。童子又报:“刘将军携二弟再访,已至柴门。”我依旧托故高卧。竹帘缝隙间,瞥见那为首者,身形颀长,双耳垂肩,正低声约束其身后豹头环眼、声若洪钟的兄弟:“不可惊扰先生清眠。”那份克制与焦灼,奇异地交织在他眉宇之间。雪光映着他风尘仆仆的脸,眼中那团灼热,竟似要融化阶前积雪。

第三度,彤云密布,风雪欲来。童子的声音带着少有的郑重:“先生,刘将军已在堂前久候。”这一次,我整衣冠,束纶巾,推开了那扇隔绝山野与下的柴门。堂前立着三人,为首者,玄德公也。他见我出,眼中骤然亮起星辰般的光芒,不顾阶前残雪未化,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一揖,几乎及地。雪花落在他微霜的鬓角,也落在他宽阔的肩头,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风雪,直抵我心深处——那里面燃烧的,分明是焦渴的九州烽火与黎民倒悬之苦。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下……”玄德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怆。他剖肝沥胆,尽诉半生飘零、屡战屡败的痛楚与兴复汉室的宏愿。

我引他步入内室,展开那幅早已在心中勾勒千百遍的山河图卷。荆益二州的山川河流在我指尖蜿蜒:“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孙权,内修政理……”我的声音在隆冬的草庐里流淌,如冰下涌动的春水。

话语未尽,我忽觉异样。抬首望去,只见玄德公身躯微微颤抖,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身下的竹席之上,发出细微却惊心的“滋”响。那泪水滚烫,仿佛带着他胸中积压数十年的郁愤与不甘,竟似要灼穿那坚韧的竹席!这无声的泪,比万语千言更重,瞬间穿透了我胸中垒起的层层屏障。我蓦然明白,眼前这泪眼朦胧之人,便是这盘残局里,我唯一可执之子,亦是唯一可托之志。棋局,终究是入了。

建安十三年,江东柴桑,孙权的殿堂之上,熏香氤氲,却掩不住那股剑拔弩张的肃杀。曹操百万貔貅压境,江东文臣,或面如土色,或强作镇定。我被鲁肃引至堂中,顿时感到无数目光如芒在背,其中轻蔑者有之,审视者有之,更有张昭、虞翻、薛综等人,嘴角噙着冷笑,似已备好唇枪舌剑。

张昭率先发难,声音洪亮却透着刻薄:“久闻先生高卧隆中,自比管仲、乐毅,今刘豫州三姑遇,未闻有尺寸之地以安其主,反使新野、樊城之民流离失所,是何言与管、乐相类乎?” 堂内一片低笑。我执羽扇之手稳如磐石,目光平静扫过张昭:“鹏飞万里,其志岂燕雀可知?刘豫州寄寓新野,兵不满千,将止关、张、赵云,犹能博望烧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惇、曹仁辈心惊胆裂。管仲佐桓公称霸,乐毅扶弱燕下齐七十余城,其始也微。况胜负乃兵家常事,昔高皇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功,此非韩信之良谋乎?国家大计,社稷安危,岂是坐议立谈、空论大言之辈所能逆料?” 张昭面皮紫涨,一时语塞。

虞翻按捺不住,急声问道:“曹操虎视下,挟子以征四方,动辄以朝廷为名,兵雄势大,刘豫州兵微将寡,以卵击石,岂非不识时务?” 我直视虞翻眼中惧色,朗声道:“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刘豫州嫩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岂效汝等惧刀避剑,但思屈膝苟安之辈?昔日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英才盖世,众士归心?此乃理昭昭,岂人力可夺!” 虞翻哑然,额角渗出细汗。

薛综起身,言辞闪烁:“汉祚衰微,数将终。今曹公已有下三分之二,人心归顺,刘豫州不识命而强争,岂非逆?”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骤然凝固。孙权目光也投向我,带着探询。我胸中一股浩然之气激荡,羽扇猛地一指薛综,声如金石,字字诛心:“薛敬文!汝何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乎?夫人生地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汝既为汉臣,则见有不臣之人,当誓共戮之,方为臣子之道!曹操祖宗世食汉禄,不思报效,反怀篡逆之心,下之所共愤!汝不图报国,反以数归之曹贼,真无父无君之人也!不足与语!请勿复言!” 薛综满面羞惭,掩面退入人群。满堂江东俊彦,一时竟无人再敢仰视于我。肃杀之气中,唯余我羽扇轻摇的微响与孙权眼中渐起的锋芒。

公瑾的杀心,如同江面上初冬的薄雾,虽未弥漫,却已丝丝缕缕缠绕而来。他邀我入水寨观风,立于楼船高处,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他忽然问道:“孔明先生通晓文,可知此时何风?”我淡然一笑,目光投向际翻涌的云气:“此东南风也,然其势未足。欲破曹公连环之策,非借得三日三夜浩荡东南大风不可。”公瑾眼中精光暴射,急切追问:“当真可借?”我迎着他探究而锐利的目光,斩钉截铁:“亮虽不才,曾遇异人,授奇门遁甲书,可呼风唤雨。都督欲用火攻,此风乃赐良机,岂能不借?” 公瑾闻言,狂喜之色溢于言表,旋即又深揖道:“事不宜迟,万望先生助我!”我心中默数着他此刻心跳的急促——每一步,皆在算郑

我应允筑七星坛于南屏山,登坛作法。坛下士兵环列,旌旗招展,公瑾亦遣心腹丁奉、徐盛二将率锐卒埋伏坛下,名为护卫,实为监视,只待东风一起,便要取我性命。我披发仗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江风渐起,初时微拂,继而转疾,吹动七星幡角猎猎作响。三更时分,东南风大作,江涛怒吼,声震四野。我独立坛上,感受着这沛然莫御的地之力,深知此风非关鬼神,实乃我洞悉时、推演节候之果,更是算尽公瑾心脉每一次搏动的必然。风起刹那,我觑见丁奉、徐盛按剑欲上,旋即从容遁入舟,子龙早已候于芦苇深处接应。回望赤壁方向,只见火光冲而起,映红了半壁夜空,曹操的连环战船已成一片火海炼狱。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公瑾的杀机与曹操的骄横,皆在这焚江煮海的烈焰中化为劫灰。

章武三年春,白帝城托孤的沉重帷幕,至今仍沉沉压在我心头。永安宫药气弥漫,榻上的先主形销骨立,昔日龙骧虎步之姿尽失。他枯槁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道惊人,浑浊的目光灼灼如炬,似要穿透我的魂魄:“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此言如九惊雷,轰然炸响。我周身剧震,五内如焚,猛地扑跪于冰冷御榻之前,额头重重叩在玉阶之上,泪水夺眶而出,嘶声道:“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誓言出口,字字如血,嵌入骨髓。先主目视我良久,那沉甸甸的目光里,有托付,有信任,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释然。他缓缓阖上双眼,气息渐弱。那一刻,我明白,匡扶汉室、北定中原的千钧重担,连同那孱弱幼主阿斗的未来,已全然系于我一身。

建兴三年,南中不靖。蛮王孟获,桀骜不驯,叛旗屡举。我亲率大军,深入不毛。泸水瘴疠蒸腾,毒虫横行,蜀军将士多有倒保我坐于四轮车上,羽扇轻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如沸水翻腾。一擒孟获于盘蛇谷,我亲解其缚,邀其观我营寨阵粒他昂首不服:“山僻路狭,误中奸计,安肯服耶!”我含笑释之。二擒再释,三纵依旧……直至第七次。银坑洞外,藤甲兵烟消火灭之后,孟获与其宗党被缚至帐前,跪伏于地,面如死灰。我端坐车中,羽扇指向那遍野焦土与残甲:“汝今服否?”孟获垂首,额触尘埃,声带哽咽:“七擒七纵,自古未尝有也!丞相威,南人不复反矣!”南中的烟瘴终于散去,后方粗安,然七纵七擒间耗费的心力,唯有案头那盏熬干又续的油灯知晓。

自建兴五年始,六出祁山,剑指中原。每一次旌旗北指,皆是我以巴蜀疲敝之地,强撼曹魏千里山河的壮举。街亭咽喉之地,马谡轻敌,拒谏守山,终致水源断绝,一败涂地。败报传来时,我正在西城清点粮秣,手中竹简“啪”地一声落于尘土。西城危如累卵,司马懿大军转瞬即至。我强抑心中惊涛,登上城楼。四门洞开,老弱洒扫,唯余我与两童子,焚香操琴于城头。琴声泠泠,看似从容,指尖却在弦上微微发颤。司马懿兵临城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空荡城池,又凝注于城楼上香烟缭绕中抚琴的身影。他勒马踟蹰,疑云密布,终于挥手退兵。那一刻,我背心冷汗,已然湿透重衣。空城计成,实乃以命悬一线之危,赌司马仲达多疑之性。

建兴六年深秋,祁山道上霜风凛冽,我率大军再出岐山,旌旗蔽日。魏主曹叡遣曹真为大都督,司徒王朗为军师,引大军二十万来拒。两军对峙于渭水之滨,杀气弥空。

阵门开处,只见魏军阵中簇拥出一辆华盖驷车,上坐一皓首老臣,正是司徒王朗。他白须飘飘,冠带俨然,于门旗下欠身,声音透过朔风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诱:“孔明贤侄,别来无恙乎?老夫有一言,请静听之: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曩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下争横……”

我端坐四轮车上,素衣纶巾,冷眼相看。王朗的声音在风中继续:“……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傕、汜继虐;袁术僭号于寿春,袁绍称雄于邺土;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吞徐郡……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我太祖武皇帝(曹操),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心人意乎?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他话音未落,我胸中积郁已久的怒火与悲愤已如地火奔涌!猛地一拍车轼,长身而起,声如雷霆,震动三军:

“住口!吾以为汉朝老臣,必有高论,岂期出此鄙言!” 这一喝,如霹雳炸响,惊得王朗身子一颤。

“吾有一言,诸军静听:” 我目光如电,扫过魏军阵中每一张面孔,声音穿透云霄:

“昔日桓、灵之世,汉统陵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李傕、郭汜等接踵而起,劫持汉帝,残暴生灵!” 字字血泪,激起蜀军将士胸中同仇敌忾之气。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我戟指直指王朗,厉声质问:

“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数耶!” 王朗面色煞白,嘴唇哆嗦。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 这诛心之问,如重锤击顶!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共决胜负!” 最后一声怒喝,如惊涛裂岸!

王朗在车上,听着这字字如刀、句句似箭的痛斥,只觉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你……” 数声未绝,忽地大叫一声,撞死于车下!魏军阵脚大乱,一片哗然。我望着那具倒下的华服尸身,胸中郁气稍舒,却更添一层苍凉——汉室倾颓,连这等曾沐汉恩的老臣,骨头里也早已朽尽了!祁山的寒风,卷起尘沙,呜咽如泣。

又是秋风萧瑟时,五丈原的军营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息。帐幕低垂,隔绝了渭水呜咽的风声。油灯如豆,映照着案头堆积的军报舆图,墨迹未干的《出师表》静静躺在那里。我已力竭,强撑病骨斜倚榻上,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脏腑深处针砭般的锐痛。

“丞相,七星主灯已布妥。”姜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颔首,任由左右搀扶,艰难步向帐中法坛。七盏大灯,依北斗之形排列,幽蓝的火焰在灯碗中静静燃烧,中央一盏,乃我本命灯。披发仗剑,步罡踏斗,口中默诵咒诀。帐内烛火无风自动,光影在四壁扭曲摇曳,如同濒死的挣扎。帐外,蜀军将士屏息肃立,仰望苍穹,无数目光凝聚于那颗黯淡摇摇欲坠的将星。祈禳之法,逆改命,为的不过是向苍再借几度春秋,以报先主白帝托孤之重,以完克复中原之志。

法事正到紧要关头,帐外骤然传来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与惊惶呼喊!魏延那焦雷般的嗓音炸裂般穿透帐幕:“魏军袭营!魏军袭营!” 他未经通传,竟一头撞入帐内,带起的疾风如同死神的袍袖,猛地扑向那七盏摇曳的灯火!

最中央那点维系我残喘的本命灯火,在魏延闯入掀起的狂风中,剧烈地一跳,挣扎着腾起一缕不甘的青烟,旋即——彻底熄灭!

眼前骤然一黑,仿佛地倒悬。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噗”地一声,殷红的血溅上素白的衣襟,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刺目红梅。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我颓然向后倒去。姜维惊怒的呵斥、魏延惶恐的请罪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江水。

万念俱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穿透二十年的风霜雨雪,异常清晰地响在耳畔,是白帝城永安宫里,先主那带着无尽憾恨与托付的叹息:“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那叹息声萦绕不绝,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将散的魂魄。

“取笔墨来……” 我的声音微弱如游丝。

姜维含泪捧过纸笔,扶我勉强坐起。笔锋蘸墨,悬于素绢之上,却重逾千钧。墨滴无声坠落,在遗表上缓缓洇开,像一朵绝望的黑莲。视线开始模糊、涣散,透过这墨痕,恍惚又见南阳隆中,草庐柴门之外,朔风卷起千堆雪,玄德公独立风雪之中,目光灼灼,长揖及地……那场三鼓雪,终究落满了我的余生。

笔颓然脱手,落在染血的遗表之上。五丈原的秋风,卷着渭水的悲鸣,终于彻底吞没了帐中最后一点声息。案头油灯,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归于永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