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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薇那份保证书在派出所民警手里被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年轻的民警抬起头,目光在苏晚和林薇薇之间扫了个来回。

“所以,”他敲了敲纸面,“你承认昨早上试图破坏这台缝纫机?”

林薇薇坐在长凳上,背绷得笔直。从进派出所到现在,她没过一个字。

“机器检查过了。”陆衍开口,声音平静,“三颗螺丝被拧松,如果当时没被发现继续使用,主轴会偏移,维修费至少两百。”

民警点点头,转向林薇薇:“按这个金额,已经够立案了。你有什么要的?”

审讯室的挂钟滴答响着。墙上的宣传标语“坦白从宽”在晨光里泛着旧黄。

林薇薇嘴唇动了动。

“我……没想真弄坏。”声音得像蚊子,“就是……心里憋得慌。”

“憋得慌就能破坏别人财物?”民警皱眉,“你也是高三学生了,这点道理不懂?”

林薇薇肩膀颤了一下。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鞋尖。鞋帮上有道开胶的口子,她用黑线粗糙地缝过,针脚歪歪扭扭。

苏晚看着那道针脚,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这样,什么都只能自己缝缝补补,补不好就硬撑。

“我愿意赔钱。”林薇薇突然抬起头,“我……我去打工,慢慢还。”

“对方接受调解吗?”民警问苏晚。

苏晚还没开口,陆衍先出声:“我们需要和她监护人谈谈。”

林薇薇脸色一白。

林薇薇母亲来的时候,派出所走廊里飘满劣质香水味。这是个瘦削的女人,颧骨很高,眉眼间满是生活磋磨出的刻痕。她没看女儿,径直走到民警面前。

“要赔多少?”声音干脆,像在菜市场问价。

“两百。”民警,“还得写悔过书,接受警告处分。”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层层打开,数出四张五十的纸币。纸币边缘毛糙,折痕很深。

“拿去。”她把钱拍在桌上,转头瞪林薇薇,“丢人现眼的东西!早就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嫁人省心,你偏不听!现在好了,闹到派出所来!”

林薇薇咬着嘴唇,嘴唇发白。

“妈,我想读书……”

“读什么读!脸都丢光了!”女人嗓门尖利,“下个月就跟刘婶介绍的那个相亲去,人家在南方打工,一个月能挣三百!”

民警敲敲桌子:“注意场合。”

女人这才悻悻闭嘴,但眼里的嫌恶藏不住。

苏晚看着这一幕,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她想起前世婶婶也是这样,在人前骂她“赔钱货”,骂她“心比高”。那些话像针,扎进肉里不流血,但疼得钻心。

“钱我收下了。”她开口,声音很稳,“但有两个条件。”

所有人都看向她。

“第一,悔过书要贴在学校公告栏三。”苏晚看向林薇薇,“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是给你,也是给其他同学的警示。”

林薇薇母亲又要嚷,被民警一眼瞪回去。

“第二,”苏晚继续,“她高三剩下的时间,不能再被强迫辍学相亲。如果她愿意读书,就该让她读完。”

女人愣住了。林薇薇猛地抬头,眼眶通红。

“你……”女人上下打量苏晚,“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苏晚把收条推过去,“签吧。签完这事就算了了。”

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女人签得潦草,像在甩脱什么脏东西。林薇薇签得很慢,每一笔都用力,几乎划破纸背。

手续办完,一行人走出派出所。秋阳正好,街对面的梧桐叶开始泛黄。

林薇薇母亲一把拽过女儿:“走了!还嫌不够丢人?”

“等一下。”苏晚叫住她们。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林薇薇:“里面是刺绣的几种基础针法图,还有省城两个服装厂的招工信息。他们招会基础缝纫的女工,供住宿,周末可以上夜校。”

林薇薇捏着信封,手指发抖。

“我不是可怜你。”苏晚,“是觉得,你有那股拧螺丝的狠劲,用对地方的话,应该能混口饭吃。”

女人一把抢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看了眼,又狐疑地打量苏晚:“你真不要钱?”

“赔偿已经收了。”苏晚转身,“路怎么走,看她自己。”

走出几步,她听见林薇薇在后面喊:“苏晚!”

声音带着哭腔。

苏晚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像拂去肩上的落叶。

回到店里时已是午后。丽正趴在柜台算账,见她回来赶紧起身:“怎么样?”

“处理完了。”苏晚把那两百块钱放进收银柜,“把收据贴墙上吧,当个提醒。”

丽贴收据时,犹豫着问:“老板,你为啥还给她介绍工作?她差点把咱们机器毁了……”

苏晚正检查缝纫机。那三颗螺丝已经重新拧紧,机器运转正常,哒哒的声音清脆均匀。

“丽,”她没直接回答,“你学过刺绣,知道断线了该怎么办吗?”

“换根线重新绣啊。”

“如果断的是经线呢?”

丽愣了。

“经线断了,整块布就废了。”苏晚摸着光滑的机板,“人有时候也一样。有些线断了,就再也接不回去。我能做的,不过是给她一卷新线——至于她能不能绣出个样子,看她自己。”

窗外有学生放学路过,背着书包,笑笑。高三(四)班的教室就在街对面二楼,窗台上那盆吊兰长得茂盛,绿意葱茏。

陆衍从后堂出来,手里拿着两份盒饭:“吃饭。下午你还得去学校补课。”

苏晚接过饭盒,米饭还是温的。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忽然笑了。

“笑什么?”

“想起以前,”她夹了块土豆,“总觉得人生像绣花,得一针一线都不能错。现在觉得,错了也没什么,拆了重绣就是。重要的是布还在手上,针还在手里。”

陆衍看着她,眼神温和:“布会越绣越大的。”

“嗯。”苏晚扒了口饭,“得多吃饭,才有力气绣大的。”

阳光斜斜照进店里,货架上那些刺绣衬衫泛着柔光。一件月白色的女士衬衫上,苏晚新绣了简化的缠枝纹——那是她昨晚在医院陪护时画的草稿,线条比从前洒脱。

生活像匹布,有人在上头绣怨恨,有人绣算计,也有人一针一线,绣自己的路。

林薇薇坐上去省城班车时,最后看了眼“晚绣坊”的招牌。招牌新擦过,在秋阳下亮堂堂的。她捏紧手里的信封,塑料车票被汗水浸得发软。

司机按响喇叭,车子缓缓启动。县城街景向后退去,像一幅褪色的绣品。

而苏晚在店里吃完最后一口饭,收起饭盒,拿起书包。

“我去学校了。”她。

“放学我来接。”陆衍应道。

门推开,风铃轻响。秋日的阳光兜头洒下,暖洋洋的。

路还长,布还宽,针还在手里。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