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五峰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李伟的判决下来时,城下邻一场冬雨。

消息是陈叔带来的。那下午,他推开“晚绣坊”的门,铜铃在潮湿空气里响得发闷。苏晚正在给一件新做的棉袄缝盘扣,抬头看见陈叔脸上少见地带着笑。

“判了。”他把滴水的伞立在门口,“寻衅滋事,加上次没清算的旧账,合并执行八个月。”

苏晚手里的针停在半空。雨声从门外传来,淅淅沥沥,像远远的掌声。

“八个月……”她重复了一遍。

“嗯。”陈叔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这是判决书复印件,我给你要了一份。”

苏晚接过那张纸。纸张很薄,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最下面是鲜红的法院公章。她没细看内容,目光停在“有期徒刑八个月”那几个字上。

“他当庭就哭了。”陈叔,“知道错了,求轻牛晚了。”

苏晚把判决书放在柜台上,继续缝那枚盘扣。针尖穿过厚实的棉布,发出轻微的撕裂声。一针,两针,三针,扣子渐渐成型,是个简单的如意结。

“这下能清净了。”陈叔又,“至少这八个月,没人再来烦你。”

“谢谢陈叔。”苏晚抬头笑了笑,“也谢谢帮忙的各位叔叔。”

“谢什么。”陈叔摆摆手,走到那面榆木镜子前照了照,“对了,我媳妇那件衣裳什么时候能好?她念叨。”

“这周末就能取。”

陈叔又了几句闲话,拎着伞走了。门开合时带进一股冷风,雨水的味道在店里弥漫开来。

苏晚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她把棉袄挂起来,退后两步看了看——黛青色棉布,领口袖边绣着细密的缠枝纹,盘扣是深红的如意结,朴素里透着讲究。

适合冬穿。

她走到柜台后,翻开账本。判决书还摊在旁边,公章的红在灯光下有些刺眼。她看了几秒,然后拉开抽屉,把那张纸放了进去。

抽屉里有母亲留下的绣样册,有她的设计草图,有会员登记本,现在多了这份判决书。都是凭证——有些证明美如何诞生,有些证明恶如何终结。

傍晚雨停了。陆衍来时,边露出一线惨白的光。他手里拎着个纸包,进门就放在柜台上:“刚出炉的糖炒栗子。”

“李伟判了八个月。”苏晚。

陆衍解围巾的动作顿了顿:“听了。”

两人在柜台边坐下。陆衍剥栗子,手指用力一捏,栗壳就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金黄的肉。他剥好一颗,放在苏晚面前的碟里。

“什么感觉?”他问。

苏晚拿起那颗栗子。还温热着,表面油亮亮的。

“像完成了一件事。”她慢慢,“不是高兴,也不是解恨,就是……一件事做完了。”

前世的李伟,打她,骂她,拿走她挣的每一分钱。她躲过,求过,最后只能在夜里咬着被角哭。那时候她觉得,这样的人生大概没有尽头,现在这个人要在牢里待八个月。

“我有时会想,”苏晚把栗子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化开,“如果没有坚持,现在会怎样。”

“没有如果。”陆衍又剥开一颗栗子,“你现在在这里,这就是事实。”

他得对。苏晚看着玻璃门外渐暗的色,街道上的水洼映出路灯的光,碎成一片片亮晶晶的。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有雨,有光,有糖炒栗子的甜香,有一间亮着灯的店铺,和可以期待的未来。

晚上关店前,苏晚照例记账。她在新的一页写下日期,然后停住了笔。

往常这里会记收入支出,记会员新增,记新款销量。但今,她想记点别的。

笔尖落下,字迹工整:

“冬月初九,李伟判刑八月。前世债,今生了。自此,前尘旧事翻篇,目光只向前。”

写到这里,她抬起头。墙上的榆木镜子映出店铺的全貌——衣裳挂得整齐,绣品摆得妥帖,会员登记册摊开在柜台最显眼处。角落里,那盆茉莉还在开,白花藏在绿叶间,香气幽幽的。

这才是她该看的世界。

第二是周末,生意格外好。吴姨来取那件枣红外套,试穿时在镜子前转了两圈,满意得直点头:“这针脚,这绣工,国营商店都比不上。”

她又订了一件棉袄,女儿过年要穿。会员卡上,她的消费记录已经快满十件了。

中午时分,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过来串门,倚在柜台边闲聊:“听了吗?李伟判了。”

“嗯。”苏晚正在裁一块新到的布料。

“该!”老板娘啐了一口,“那种人早该收拾了。你都不知道,以前他在这一片多横,专挑老弱妇孺欺负。”

苏晚没接话,剪刀沿着粉笔线走,布料裂开的声响清脆利落。

“这下好了,能安生做生意了。”老板娘又,“对了,你真要租隔壁铺面?”

“在谈。”

“那敢情好,以后这一片就数你家店最气派。”

老板娘走后,苏晚继续裁布。剪刀在手里很稳,布料在案板上铺展如水面,粉笔线是航行的轨迹。她喜欢这种感觉——一切可控,一切清晰,付出就有回报,努力就有结果。

下午陆衍来帮忙盘点库存。两人把架上的衣裳一件件取下来,检查,折叠,记录。有些款式卖得好,要加做;有些反响平平,要调整。

数到第五十七件时,陆衍忽然:“陈叔问,你需不需要请个帮手。他认识个姑娘,家里困难,但手巧,会缝纫。”

苏晚想了想:“先见见吧。店里确实忙不过来,奶奶年纪也大了。”

“那我跟陈叔。”

盘点完,已经黑了。陆衍点了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店里的一切都显得柔和。衣裳叠成整齐的方块,布料卷成饱满的筒,绣线按颜色排成渐变的彩虹。

苏晚站在柜台后,看着这一牵三个多月前,这里还只是间空荡荡的店面。现在,它装着她的生计,她的心血,她的未来。

“明我去看隔壁铺面。”她。

“我陪你。”

“好。”

锁门时,苏晚最后看了一眼店里。煤油灯已经吹熄了,但窗外的路灯光透进来,给每件衣裳、每卷布料都勾晾淡淡的银边。

像在发光。

她锁好门,转身走进夜色。冬夜的街道很安静,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一声,一声,坚实清晰。

她知道,李伟会在牢里度过这个冬。而她的店铺会在春扩大,会请帮手,会做更多的衣裳,会有更多的会员。

路还长着呢。

但至少这一程,她走得稳当。那些曾经以为翻不过的山,跨不过的坎,如今回头看,都成了身后的风景。

风起了,带着寒意。苏晚把围巾裹紧些,继续往前走。

前方有灯,家里有人,店里有明要做的衣裳。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