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晴，溪田村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水光，林虎却已揣着几两碎银，在村里媒婆王大娘的带领下，往族老李老头家走去。他特意换上了苏晚意给他缝补的青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块刚打好的野猪肉和一坛自家酿的米酒，掌心却紧张得沁出了汗。
“林虎啊，别紧张，”王大娘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和晚意姑娘情投意合，老身这张嘴一定给你成了！”
林虎“嗯”了一声，喉结滚动，眼神却异常坚定。自从雨夜定情后，他每不亮就起来劈柴打猎，想着赶紧攒够彩礼，风风光光把苏晚意娶进门。可他没想到，第一关就卡在了族老这里。
李老头是村里辈分最高的族老，拄着枣木拐杖，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看着林虎和王大娘，眉头皱得像个疙瘩。“林虎，你要娶苏晚意？”
“是，李大爷，”林虎放下礼物，拱手道，“我想娶她，对她好一辈子。”
“好一辈子？”李老头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寡妇！进门克死了男人，这种女人娶回家，是要给村里招灾的！”
“李大爷！”王大娘急忙打圆场，“话不能这么，晚意姑娘是个好人家的女儿，丈夫病逝是灾，怎么能怪她呢？”
“灾？我看是人祸！”另一位族老张老头也开口了，“再了，林虎你是什么人？我们溪田村的好猎户，怎么能娶一个寡妇？传出去我们村的脸面往哪儿搁？”
“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旁边的族老们纷纷附和，“林虎，你再好好想想，村里好姑娘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林虎的脸憋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响：“她……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善良、能干，对林溪也好，我……我非她不娶！”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李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不同意！这门亲事绝对不行！”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谁不行？”
苏晚意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薄怒，眼神却清亮坚定。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林溪哭着跑来报信，她便放下手里的绣活赶了过来。
“晚意姑娘，你怎么来了？”王大娘惊讶地。
苏晚意没理王大娘，径直走到堂屋中央，对着族老们福了福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各位族老，我知道你们嫌弃我是个寡妇，觉得我配不上林大哥。但我苏晚意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伤害理之事。我丈夫病逝，是命数，不是我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各位族老，继续道：“至于门不当户不对，我更是不懂。林大哥是溪田村的好猎户，撑起一个家不容易，他正直、善良、有担当，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我苏晚意虽然是个寡妇，但我有手有脚，会绣花会持家，自问配得上林大哥。”
“你……你这丫头怎么话呢！”李老头气得拐杖直敲地，“我们都是为了林虎好，为了村里好！”
“为了他好，就该让他娶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被所谓的规矩束缚！”苏晚意毫不退让，“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林大哥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给他，这就够了。至于旁人怎么，我不在乎！”
林虎看着苏晚意挺直的背脊，听着她维护自己的话语，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眼眶微微发红。他上前一步，站到苏晚意身边，大声道：“对！我的婚事，我也做主！我就是要娶苏晚意！”
“反了反了！”李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是目无尊长，无视族规！”
“族规是为人定的，不是用来拆散有情饶！”苏晚意冷笑一声，“如果族规就是不让人追求幸福，那这样的族规，不守也罢！”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窃窃私语，有人觉得苏晚意太过泼辣，也有人暗暗佩服她的勇气。林溪躲在人群后，急得直掉眼泪，看到哥哥和苏姐姐并肩而立，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话的王大娘突然开口：“李大爷，张大爷，各位族老，晚意姑娘得在理啊。林虎和晚意情投意合，晚意姑娘又能干又贤惠，这是好事啊。再了，林虎为村里打了多少猎物，护了多少平安，这点事，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是啊，李大爷，”旁边有村民附和，“晚意姑娘人不错，上次还帮我家孩子绣了个虎头鞋呢。”
“林虎是个好伙，晚意也是个好姑娘，我看这门亲事行！”
李老头看着群情汹汹，又看看林虎和苏晚意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反对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非要娶，我也拦不住！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以后出了什么事，别来找村里！”
完，他拄着拐杖，气呼呼地进了里屋。其他族老见李老头松口，也不再多，各自散开了。
一场提亲闹剧终于落下帷幕，虽然没有得到族老的祝福，但也算有了个结果。走出李老头家，林虎看着苏晚意，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被苏晚意抢先了。
“林大哥，让你受委屈了。”苏晚意看着他，眼里带着歉意。
林虎摇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粗糙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声音坚定：“不委屈。有你……就够了。”
苏晚意的脸颊一红，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阳光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
“苏姐姐，哥！”林溪跑过来，扑进苏晚意怀里，“你们没事吧？”
“没事，”苏晚意摸了摸林溪的头，笑着，“以后，我就是你嫂子了。”
林溪眼睛一亮，开心地喊道：“嫂子！”
林虎看着妹妹和心上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幸福。虽然提亲受阻，但他知道，只要有苏晚意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克服。
回到家，苏晚意看着院子里林虎新劈的柴，和墙角盛开的山茶花，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嫁给林虎，可能会面临很多非议和困难，但她不后悔。
“林大哥，”苏晚意转过身，看着正在擦猎枪的林虎，“我们一起努力，让他们看看，我们会过得很好。”
林虎抬起头，看着她，重重地点零头：“好！”
春寒料峭，溪田村的柳枝刚抽出嫩芽，苏晚意就在院子里摆了张木桌，铺上糙纸，研好墨汁。林虎搓着大手站在桌边，像个被罚站的孩童，眼神瞟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林虎”二字，黝黑的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林大哥，你看，‘林’就是两棵树，‘虎’这样写……”苏晚意握着毛笔，耐心讲解，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
林虎“嗯”了一声，抓起笔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常年握猎枪和斧头的手，捏着纤细的毛笔却笨得像抓着条滑溜的鱼，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团狼狈的黑。
“哈哈，林大哥，你这‘虎’字尾巴翘得像只猫！”苏晚意忍不住笑出声，拿起帕子想擦他沾了墨的指尖，却在触碰到那层粗糙老茧时，心头一暖。
林虎窘迫地低头，声音闷得像塞了棉花：“我……手笨。”
“不笨，”苏晚意收了笑，重新握住他的手，引导着运笔，“你看，先写竖，再勾……对，就这样。”
阳光透过柳枝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墨香混着林虎身上的松木味，让苏晚意脸颊微热。她教他写“苏晚意”三个字，看他一笔一划临摹，虽然歪扭，却异常认真。
“林大哥，你看，你会写我的名字了！”苏晚意指着纸上的字，眼里闪着光。
林虎盯着那三个字，嘴角不自觉上扬，又迅速抿住，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该我教你了。”
他摊开几株植物，粗糙的手指捻起一茎带绒毛的草叶：“这是艾草，驱蚊安神；这是黄连，清热泻火……”他讲解时眼神专注，与平日的木讷判若两人，指尖在草药间灵活翻动，仿佛在摆弄最珍贵的猎物。
苏晚意凑过去闻闻，忽然被草叶上的细刺扎了手，轻呼一声。林虎立刻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边想吹，却在触及肌肤时顿住，从怀里掏出刀，心翼翼刮去她指腹的刺。
“下次……心点。”他声音低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让她心头一颤。
午后，林虎带苏晚意去后山设陷阱。他踩着松软的落叶，像熟悉自家院子般避开荆棘，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看好了，”他拿出麻绳和木棍，三两下编成个活套，“野猪踩上去，绳套就会收紧。”
苏晚意蹲在一旁，看他肌肉线条在粗布下起伏，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伸手想帮忙，却不心碰倒了木棍，陷阱散了架。
“我来……”林虎没怪她，重新摆弄绳结，手指灵活得不像拿惯斧头的手。苏晚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在灯下学写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林虎抬头，眼里映着她的影子。
“笑你呀，”苏晚意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他刚才设陷阱的步骤，“打猎这么厉害，写字却像画符。”
林虎耳根发红，抢过树枝在地上比划：“陷阱……要稳，字也要……稳。”他笨拙地模仿她教的笔画，陷阱图旁歪歪扭扭写着“稳”字。
苏晚意看着那字，又看看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她从未想过，这个沉默寡言的猎户，会为了她笨拙地学习写字，而她也会跟着他在山林里学认草药、设陷阱。
“林大哥，你看！”苏晚意忽然指向不远处的灌木丛，“那是不是你的金线吊葫芦？”
林虎凑近一看，果然是几株紫红色藤蔓，连忙拨开荆棘去挖。苏晚意想帮忙，却被带刺的藤蔓勾住了裙摆。林虎转身帮她解，手指触到她裙摆下的肌肤，两人同时僵住。
山风穿过树林，带来野花的清香，也吹动了苏晚意的发丝。林虎看着她微张的唇瓣，喉结滚动，忍不住伸手拂开她颊边的碎发。
“林大哥……”苏晚意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炽热。
林虎猛地收回手，转身去挖草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心……刺。”
苏晚意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嘴角扬起笑意。她知道，在这一来一往的技能互补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不再只是那个默默送肉修窗的邻居，她也不再只是需要保护的寡妇。
傍晚回家，林虎把新挖的草药晒干，苏晚意则在灯下教林溪认字。林虎坐在一旁，笨拙地用炭笔在糙纸上练习“苏晚意”三个字，偶尔抬头看她温柔辅导林溪的模样，眼神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哥，你看你写的‘晚’字，夕字边写成了爪子！”林溪指着纸上的字大笑。
林虎老脸一红，揉了揉纸团想扔，却被苏晚意拦住：“别扔，我留着。”她把纸团展平，心放进抽屉，那里已经收了他好几张“大作”。
夜深人静，苏晚意吹灯前，看到院门外又亮起了松油灯。她知道，是林虎。自从雨夜定情，他每晚都会点上灯，直到她熄灯才离开。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盏温暖的灯火，想起白他教她设陷阱时的专注，想起他学写字时的笨拙，心里充满了安宁。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平淡却真实，有他在身边，便是最好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