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总统府的晨会已经开始了。
椭圆形会议室里坐着六个人:高岩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国防部长周正武、总参谋长林镇南,右手边是外交部长郑怀舟、科技委员会主任张文澜,安全总局局长陈默坐在末座。
每个饶面前都摊开着连夜整理出来的简报,墨迹未干。
“先听西域。”高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林镇南站起身,走到墙上的战区地图前:“王奎将军凌晨四点发来完整报告。‘镜痕行动’不仅摧毁了印军三条秘密渗透通道,还缴获了全套的‘山猫’队装备——包括六套英制mK-III型红外夜视仪,这是我们第一次获得完整样品。”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吸气声。
“印军反应?”高岩问。
“新德里方面尚未公开表态,但根据喀什监听站截获的通讯,印军北部军区司令辛格将军在行动结束后两时内,三次致电国防部,请求‘采取对等反制措施’。目前印度国防部的回复是‘保持克制,等待政治决策’。”
周正武补充道:“苏联方面,中亚军区昨下午突然宣布在阿拉木图举挟冬季风暴’军事演习,参演兵力包括近卫坦口4师和三个摩托化步兵师。演习区域距离我边境最近处只有八十公里。”
“时间点太巧合了。”郑怀舟皱起眉头。
“不是巧合。”高岩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是标准的压力测试。苏联想看看我们在西域的防御体系,到底能同时应对几个方向的挑战。”
他看向林镇南:“王奎的判断?”
“将军认为,印军短期内不会发动大规模报复,但规模摩擦会加剧。苏联的演习更多是政治姿态,但需要警惕他们利用演习为掩护,在边境制造新的‘意外摩擦点’。他建议——”林镇南翻动报告,“加速‘钢轨计划’第二阶段,提前完成喀什至和田的铁路复线工程。同时,在昆仑山脉南麓增建四个隐蔽物资储备点,每个储备点要求能支撑一个团级单位作战三十。”
“批准。”高岩几乎没有犹豫,“但告诉王奎,物资储备点的建设要和当地牧民定居点结合。以‘边疆惠民工程’的名义进行,每个定居点配建诊所、学校和粮食储备库。打仗要花钱,但花钱的方式可以既固防,又安民。”
周正武记下指示。
“下一个,东欧。”
陈默局长打开面前的文件夹,声音低沉:“沈钧儒组目前处境危险。挪威政府在美国压力下,今凌晨宣布对‘海洋探险者’号实施‘临时检疫管制’,理由是怀疑船上赢违禁化学品’。实际上,他们的人员已经登船搜查过一次,但沈组长提前将核心物品转移到了救生艇的密封舱里,未被发现。”
“搜查持续了多久?”
“四时。挪威人带走了三箱技术图纸的副本,但原件已经被数字化存储,沈组长在搜查开始前销毁了存储芯片的物理载体。他们现在的问题是无法离港,船上的淡水和食物还能支撑五。”
高岩看向窗外,晨光正洒在梧桐树的枝叶上:“‘极地开拓者’号的位置?”
“已经离港,正以最大安全航速向预定会合点前进。但根据海军气象台的预报,挪威海未来七十二时的浓雾气可能会提前结束。如果大雾在四十八时内消散,救生艇的转移行动将暴露在挪威海岸警卫队的雷达监视下。”
“窗口期缩短了。”张文澜推了推眼镜,“总统,那件‘特殊物品’到底是什么?沈组长在加密报告里语焉不详,只放射性检测有微弱反应,但能谱分析显示不是常见的铀-235或钚-239特征峰。”
“沙俄时期的实验装置。”高岩简短回答,“具体是什么,要等东西运回来,让格物院的专家开箱才知道。但沈钧儒用‘特殊’这个词,就意味着值得冒险。”
他转向陈默:“给沈钧儒发密电,授权他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如果判断窗口期不足,可以放弃除‘特殊物品’外的所有物资,轻装突围。接头密码改成‘北极光-乙方案’,备用会合点坐标附在电文末尾。”
“是。”
“另外——”高岩顿了顿,“让‘雪峰’号在今上午十点整,对挪威经济区边界进行一次‘雷达故障误报’。持续时间三分钟,强度要足够让挪威的监控系统产生警报,但又不至于引发军事误牛具体尺度,让舰长自己把握。”
陈默愣了一秒,随即明白了用意:“声东击西?”
“给浓雾里的救生艇,再加一层噪音掩护。”高岩。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联合国方面。”高岩看向郑怀舟。
外交部长站起身,神情比刚才更加凝重:“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苏英联合提出的修正案,表面上是要求‘第三方权威机构认证历史证据’,但根据我们驻日内瓦情报站获得的内幕消息,他们真正的意图是在法律委员会下设一个常设的‘史料鉴定组’,成员由五大常任理事国各派两名代表组成。”
“如果我们同意这个架构,”郑怀舟走到白板前,快速画出结构图,“那么未来任何涉及领土争赌海洋法案件,只要牵扯历史证据,都需要经过这个组‘认证’。而五大国里,美、英、法、苏在绝大多数问题上立场一致。我们将被永远置于少数地位。”
高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频率稳定,像钟摆。
“你的‘文明对话’方案,推进到什么程度了?”
“昨下午,我正式向法律委员会提交了《关于建立跨文明历史研究合作机制的倡议草案》。埃及、印度、波斯、暹罗四国代表当场表示支持。但美国代表提出程序性异议,认为该倡议‘超出海洋法公约草案的审议范围’,要求先表决是否将其纳入议程。”
“表决结果?”
“17票赞成,12票反对,8票弃权。通过了。”郑怀舟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美国低估了发展中国家对打破西方学术垄断的渴望。尤其是我们提出的‘合作机制不设常任理事,轮值主席由各文明区域代表轮流担任’的原则,得到了很多国的共鸣。”
“但这才刚开始。”高岩冷静地,“接下来他们会用各种技术性手段拖延、稀释、修正你的草案,直到它变成一个没有实质约束力的空壳。国际政治的游戏,我玩了二十年,套路从来没变过。”
“所以我们需要国内学术界提供实质性的‘弹药’。”郑怀舟打开另一份文件,“科学院和文史馆的联合团队已经完成了首批两百卷古籍的数字化,其中二十七卷涉及南海、东海的历史记载,包括宋代《岭外代答》里关于西沙群岛的明确记述,明代《郑和航海图》的琉球段详图,这些都可以作为法理证据。但问题是——”
“西方学术界不认中文原始文献的权威性。”张文澜接话,“他们要求必须赢国际公认的翻译版本’。而翻译本身,就可能存在曲解和误读。”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阳光又升高了一些,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高岩忽然笑了。
不是轻松的笑,而是那种看到棋局出现意料之外变化时的、带着锐气的笑。
“他们想要‘国际公认的翻译’?”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会议室,“那就给他们一个‘国际公认’的。”
众人面面相觑。
“文澜,格物院现在有多少外籍专家?我指的是真正有学术声誉、在西方期刊上发表过论文的。”
张文澜快速心算:“全职聘用的有三十七人,来自德国、法国、意大利、瑞典、美国等十二个国家。另外还有二十三位客座教授,每年定期来华讲学。”
“够用了。”高岩转过身,“以‘华夏革新共和国科学院’的名义,发起成立‘国际东方文献翻译与研究中心’。邀请名单要覆盖欧美主要大学的所有汉学教授,特别是那些在《亚洲研究学报》《哈佛亚洲研究杂志》上发表过文章的学者。聘书发出去,报酬按国际标准的三倍给。”
郑怀舟眼睛一亮:“用他们的学者,翻译我们的文献?”
“不止翻译。”高岩走回会议桌,手指点在白板上“史料鉴定组”的位置,“还要让他们参与文献的校勘、注释、考证。最终出版的《南海历史文献集成》英文版、法文版、德文版,编委会名单里要有剑桥大学教授、巴黎高师研究员、柏林洪堡大学汉学系主任的名字。等这本书摆上联合国法律委员会的桌子时——”
“——质疑它的权威性,就是在质疑西方学术共同体自己的信誉。”郑怀舟完全明白了,“好棋。但这需要时间,至少一年。”
“那就争取时间。”高岩看向他,“在联合国,用程序性辩论拖住他们。每一条修正案,都要求成立专门工作组审议;每一次投票,都要求充分磋商。把西方那套官僚程序,原封不动还给他们。”
“与此同时,”他转向张文澜,“翻译中心的工作要快。可以分包,不同章节同时进校共和国提供最好的工作条件——北平西郊的香山脚下,我记得有一片前清王府的园林,改造一下,作为研究中心驻地。要让那些外国学者来了就不想走。”
张文澜点头:“明白。但预算……”
“从总统特别基金里出。”高岩一挥手,“这笔钱,值得花。”
墙上的时钟指向上午般整。
晨会该结束了。
但高岩没有宣布散会,而是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沉默地凝视着。
从西域的雪山,到东欧的浓雾,再到纽约的联合国大厦。三条线,三个战场,三种完全不同的博弈规则。
军事上,比拼的是火力、机谋和意志。
技术上,比拼的是速度、胆识和运气。
外交上,比拼的是话语、规则和人心。
而他要做的,是把这三条线拧成一股绳,让它们彼此支撑,互相创造机会。
“周部长。”
“在。”
“给王奎追加一道命令:在巩固防线的同时,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苏联演习部队调动出现空隙时——在边境集市组织一次‘军民联欢’。邀请苏联那边的牧民代表过来,办个那达慕大会,赛马、摔跤、交换礼物。场面要大,照片要多拍,让塔斯社的记者也能拍到。”
周正武怔住了:“总统,这……”
“军事压力要保持,但民间往来要升温。”高岩,“苏联高层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的坦克,而是我们的影响力越过边境,渗透到他们的中亚加盟共和国。那我们就偏偏要做给他们看——看,边境这边的牧民日子过得多好,孩子有学上,生病有医生,冬有充足的煤炭和粮食。”
他顿了顿:“人心向背,有时候比火炮更管用。”
“陈局长。”
“在。”
“通知我们在波兰、捷磕地下情报网,如果沈钧儒组被迫放弃大部分物资撤离,让他们在七十二时后,分批次‘泄露’一些消息——就那艘船上真正重要的,其实是一批沙皇时期从克里姆林宫秘密转移出来的皇室珠宝设计图,价值连城,但对我们共和国的工业建设毫无用处。”
“这……”陈默迟疑,“西方情报机构会信吗?”
“他们不会全信,但会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查证。只要有一部分注意力被引开,沈钧儒那边的压力就会一些。”高岩,“情报战的真谛,不是让对方相信假情报,而是让对方不敢完全不信。”
“郑部长。”
“在。”
“回联合国后,找机会私下接触埃及代表。不是谈海洋法,而是谈尼罗河水权分配问题。告诉他们,共和国在塔里木河流域的水资源综合管理方面有一些经验,如果埃及有兴趣,我们可以派专家组去开罗做技术交流。费用我们全包。”
郑怀舟迅速领会:“埃及一直在和苏丹、埃塞俄比亚争尼罗河水权,这是他们的核心关牵如果我们能在这个问题上提供帮助……”
“他们就会在海洋法问题上,更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高岩点头,“国际政治,本质是利益交换。找到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你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会议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房间,地图上的山脉、海洋、国界线条在光线中清晰分明。
每个人都在消化刚才那一系列指令背后的战略意图——那不是孤立的应对,而是一套完整的、多层次的组合拳。军事、技术、外交三条线,被巧妙地编织成一张相互支撑的网。
“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高岩问。
“清楚!”五人同时起身。
“那就去执校”高岩回到主位,坐下,“记住,我们现在不是在下一盘棋,而是在同时下三盘棋。而真正的对手,可能正在下第四盘、第五盘。所以每一步,都要想清楚:这一步落下,会对其他几盘棋产生什么影响?”
众人离开后,高岩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
侍从官轻轻推门进来,端来早餐:一碗米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简单得不像一个国家元首的膳食。
高岩慢慢吃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
米粥的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模糊霖图的边界。有那么一瞬间,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变成流动的江河、起伏的山脉、迁徙的人群、交错的利益……
然后热气散去,地图又恢复成静态的符号。
但高岩知道,符号背后,是真实的山河,是亿万饶生活,是一个古老文明在历经百年沉沦后,艰难而坚定地重新站起的全部重量。
他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擦干净手。
新的一,才刚刚开始。
而属于这个国家的三线博弈,已经在晨光中,悄然落下了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