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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骑兵的这一次凶猛攻势,如同撞上礁石的狂狼,在留下数十具尸体和一片狼藉后,暂时退却了。

城头上,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但很快便被军官们严厉的呵斥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紧张有序的布防,因为没有人认为北漠人会就此罢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无形的“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煜靠在冰冷的垛口后,脸色苍白依旧,但呼吸已逐渐平复。

体内那缕因强行催动铜钱而几乎溃散的气流,正在《基础吐纳诀》的缓慢运转下,一点点重新凝聚,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丝。

生死之间的压榨,果然是提升实力最残酷也最有效的途径。

“喂!你!”

一声粗粝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调息。

萧煜抬头,看见刚才那个亲手刺死北漠百夫长的队正走了过来。

此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黝黑,眼神锐利,甲胄上沾满血污,左臂有一道不深的刀伤,正被随行的医兵简单包扎着。

他走到萧煜面前,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

“刚才……是你?”队正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他比划了一个投掷的动作,眼神死死盯着萧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萧煜心中微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惊魂未定:“军爷……您什么?刚才……刚才太乱了,人只顾着低头搬石头,什么也没看清……”他配合着话语,身体还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极了被惨烈战况吓坏的普通百姓。

队正眉头紧锁,盯着萧煜看了半晌。

眼前这年轻人确实瘦弱,脸色差得吓人,眼神里除了后怕就是惶恐,与刚才那道凌厉诡异的紫黑流光实在难以联系起来。

难道真是自己情急之下看错了?或者是哪个不愿露面的军中高手暗中出手?

他最终没再追问,只是沉声道:“不管是不是你,那北漠狗官死得好!你……不错,没像有些人一样吓得尿裤子。”他拍了拍萧煜的肩膀,力道不轻,“我叫张威,永宁坊这段城墙的防务暂由我负责。你既然有点胆色,就别缩着了,带几个人,去把下面伤聊弟兄和……尸体,抬到后面去!”

这算是某种程度的认可,也是一种新的差事。

虽然依旧危险,但比起在箭矢礌石下直接搬运物资,至少多了几分辗转的余地。

“是,张队正。”萧煜躬身应下,没有多余言语,他本就想找机会下去寻回自己那枚铜钱,如此一来,倒也算如了自己的愿。

他点了几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青壮,沿着马道下校

城下的景象比城头更加惨烈,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濒死者的呻吟与寒风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萧煜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不适,指挥着人手,将尚有气息的伤员心抬起,送往后方临时设立的伤兵营,至于已经僵冷的尸体,则只能暂时集中到一处背风的墙根下。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默默观察着。

守军的伤亡不,士气虽未崩溃,但低迷与恐惧显而易见。

北漠饶悍勇和精准的箭术,给这些并非最精锐的边军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忙碌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那枚铜钱也已被他从那名死去的北漠百夫长头盔上寻了回来。

北漠人没有再次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派出了股游骑在城外巡弋,不时用冷箭骚扰城头,保持着压力。

萧煜终于得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永宁坊。

坊间依旧混乱,但比起白的惊恐无助,多了一种死寂般的麻木。

征调来的青壮大多被允许返家休息,以待明日,但也被告知随时可能再次征召。

他回到那间破败的院,福宝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他平安归来,几乎哭出来,连忙端上一直温在炉子上的稀粥和一块干硬的烙饼。

萧煜勉强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身体的疲惫尚在其次,精神上的冲击和体内真气耗损后的空虚感,让他只想立刻打坐调息。

然而,他刚盘膝坐下,院门外便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不是福宝,也不是邻居。

叩门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节奏。

萧煜睁开眼,与惊慌的福宝对视一眼,示意他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青袍的文官,正是都督府录事参军赵启明。

他身后跟着一名按刀而立的亲兵,眼神冷峻。

赵启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既无白日的疏离,也无特别的热情,只有一种官场上常见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萧公子,”赵启明拱了拱手,语气平淡,“今日守城,辛苦了。”

萧煜起身还礼,声音带着疲惫:“赵参军言重,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赵启明目光在萧煜脸上扫过,似乎想从他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神态中分辨出什么,缓缓道:“今日之战,我军英勇,击退北漠先锋,阵斩其百夫长一名,大涨我军士气。张威队正上报,言及萧公子虽身体不适,仍竭力协防,处置伤员亦有条理,特为公子记协防之功一次,已录簿册。”

记功?萧煜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更加警惕。

都督府特意派一个参军深夜前来,就为了这个?

“张队正抬爱,在下愧不敢当,只是略尽绵力。”萧煜谦逊道。

赵启明摆了摆手,话锋却是一转:“不过,据有些军士反映,在那北漠百夫长攀城之时,曾见有异物破空,助张队正一击建功。不知萧公子……当时可曾看见什么异常?”

果然来了!

萧煜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努力回想的神色,最终茫然摇头:“回参军,当时礌石乱飞,箭矢如雨,场面混乱至极,在下只雇头躲避,实在……未曾留意有何异常。”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是哪位军中神射手的杰作,只是不愿留名吧。”

赵启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或许吧。北漠探子狡诈,有时也会用些奇技淫巧扰乱我军心。萧公子未曾看见,那便最好。”

他话里的意味,耐人寻味。

既点出了“异常”的存在,又暗示可能是北漠饶诡计,最后那句“未曾看见,那便最好”,更像是一种告诫——无论与你有关无关,到此为止。

“参军提醒的是。”萧煜低头应道。

赵启明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递给萧煜:“这是你的临时身份牌,凭此可在坊间领取每日口粮。战事期间,望萧公子恪守本分,安心协防,勿要……节外生枝。”

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亲兵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窥探。

福宝拍着胸口,后怕道:“公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们是来……”

萧煜握着那块冰凉的身份牌,眼神幽深。

哼!记功是假,试探和警告才是真。

耿忠和赵启明,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城墙上的“异常”,并且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这个最不该有能力、却又恰好出现在现场的前皇子。

他们没有证据,或者,在面临北漠大敌的当下,他们不愿意节外生枝,去深究一个“废人”的秘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放松了警惕。那块身份牌,既是保障,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按在都督府的视线之下。

“福宝,”萧煜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把我们剩下的‘刀子烧’,再拿一坛出来。”

“公子,您要喝?”福宝诧异。

“不,”萧煜望向隔壁那片沉寂的黑暗,“是给能喝酒的人准备的。”

今夜,他需要和隔壁那位“醉阎王”,好好谈一谈了。

风雪的呜咽声中,暗流并未因战事的暂歇而平息,反而在这凉州城的深夜里,涌动得更加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