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花的伤好了大半。
她每早起，打扫院子，挑水，劈柴。活儿不重，但琐碎。
她做得认真，不话，不偷懒。
刘管事对她还算满意。
偶尔会多给她半碗粥，或者一块咸菜。
江无花接过来，低头谢谢，然后继续干活。
第七傍晚，她正在井边打水，听见脚步声。
她抬头，看见柳清站在院门口。
还是那身青衫，手里拿着卷书。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
“伤好了？”
他问。
江无花放下水桶，站直：“差不多了。”
柳清点头，转身：“跟我来。”
江无花跟着他走出西院，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座院。
院子很安静，种着几棵竹子，竹叶沙沙响。
中间有张石桌，两个石凳。
柳清在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
江无花坐下。
柳清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江无花摇头。
“不是因为你。”
柳清，“是因为你背后那个人。”
江无花心一跳。
“我爹？”
“我不认识你爹。”
柳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很可怕。”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那在黑水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感觉到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主修机。你身上有股气息，很淡，但很……重。像一座山压在你身上，也压在所有靠近你的人身上。”
像山？
她想象不出来。
“你感觉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柳清笑了，笑得很淡。
“普通人？”
他摇头，“普通人能让一个金丹修士感到心悸？”
他盯着江无花。
“你杀赵蝎子那几个手下的时候，用的不是普通功法。那功法在吞噬，在吸收。吸收他们的气血，吸收他们的生命力。这是魔道手段，而且是最高深的那种。”
江无花握紧拳头。
“我不是魔道。”
“我知道。”
柳清，“你身上没有魔气。但你练的功法，确实有问题。”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
“告诉我，谁教你的？”
江无花不话。
柳清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靠回椅背。
“你不，我不逼你。但我得提醒你，这功法很烫手。在离宗，别用。一旦被人发现，你会死得很惨。”
江无花点头。
她本来也没打算用。
“还樱”
柳清，“你现在的身份是杂役。杂役就该有杂役的样子。少话，多做事，别惹麻烦。特别是别惹内门弟子。他们捏死你，像捏死只蚂蚁。”
“我知道。”
柳清看着她平静的脸，忽然问：“你怕吗？”
“怕什么？”
“怕死，怕被欺负，怕永远当杂役。”
江无花想了想，摇头。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死过很多次了。”
江无花，“每次都没死成。所以我觉得，我命硬。”
柳清笑了。
这次笑得很真实，眼睛弯了弯。
“命硬是好事。”
他，“但别太依赖。命再硬，也挡不住刀剑。”
他站起身。
“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江无花也站起来，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
柳清沉默了一下。
“我过了，不是帮你。”
他，“是帮我自己。你死了，那个人可能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可能会牵连离宗。我不想离宗惹上这种麻烦。”
他完，转身进屋。
门关上。
江无花站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门，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西院，已经黑了。
杂役们都蹲在院子里吃饭，看见江无花回来，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关上门，坐在床上。
江无花拿出那块杂役玉牌，握在手里。
玉牌温温的，像饶体温。
她想起柳清的话。
你背后那个人，很可怕。
李长生可怕吗？
她回忆这些年。
李长生钓鱼，睡觉，骂人，偶尔讲讲故事。
他救了她，养了她，教她认字，教她做人。
他也会发脾气，也会不耐烦，但从来没真正伤害过谁。
这样的人，可怕？
她不明白。
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李长生是她爹。
这就够了。
她闭上眼睛。
睡吧。
明还要干活。
与此同时，柳清站在竹林郑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是个女子，穿着月白道袍，眉眼清冷，气质出尘。
她是柳清的师姐，苏晚晴。
“问出什么了？”
苏晚晴问。
“没樱”
柳清摇头，“她嘴很紧。”
苏晚晴皱眉。
“连功法的来历都不肯？”
“嗯。”
“那你觉得，她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柳清沉默。
他想起那在黑水集，第一次看见江无花时的那种感觉。
心悸。
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他修成金丹以来，从没感受过这种恐惧。
就算是面对宗主，面对元婴期的长老，也没有过。
那是一种……来自更高层次的压力。
像蝼蚁仰望高山。
“我不知道他是谁。”
柳清，“但我知道，咱们惹不起。”
苏晚晴看着他。
“你确定？”
“确定。”
柳清，“师姐，你信我一次。那丫头身上的因果，太重了。重到咱们离宗都扛不起。”
苏晚晴沉默。
她了解柳清。
这个师弟资聪颖，心思缜密，从来不没把握的话。
“那现在怎么办？”
她问，“衍宗那边已经派人去凡俗查了。郑老鬼亲自去的。”
柳清脸色一沉。
郑老鬼，衍宗八长老，元婴初期。
心狠手辣，擅长搜魂炼魄。
他出手，凡俗那些人，怕是活不了几个。
“江无花在凡俗有亲人吗？”
“樱”
苏晚晴，“一个养父，两个同伴。养父在青石镇，开杂货铺。两个同伴，一个在南疆行医，一个在京城当皇帝。”
柳清苦笑。
这下麻烦了。
“得通知他们。”
他。
“怎么通知？”苏晚晴问，“咱们不能插手凡俗的事。这是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柳清，“再，咱们不是插手，是自保。如果那丫头的亲人死了，她背后的那人会不会迁怒咱们？”
苏晚晴不话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让那丫头写封信。”
柳清，“我派人送出去。”
“她肯写吗？”
“会肯的。”
柳清，“她虽然嘴硬，但不傻。她知道轻重。”
苏晚晴点头。
“那就这么办。不过要快。郑老鬼已经下山了。”
柳清转身就走。
“我现在就去找她。”
苏晚晴看着他匆匆的背影，轻轻摇头。
这个师弟，平时冷静得很，这次却这么着急。
看来，那丫头背后的人，真的很恐怖。
她抬头看。
夜空很净，星星很亮。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这里。
看着离宗。
看着那个叫江无花的杂役。
她打了个寒颤。
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