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间陡然一静。
那股子让人心头发紧的、混杂着泥土和灵息的甜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攥住,凝固在了空气里。
张玄远的视线甚至来不及从刘子宣那张骤然失色的脸上移开,一道比正午烈日还要刺眼百倍的剑光,便撕裂了东边的幕。
那不是光。
那是一道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剑光横跨际,快得超出了张玄远的理解范畴,就像是有人用蘸着白光的墨笔,在灰蓝色的画布上狠狠划了一道。
嗡——
隔着数十里,潮音山顶的青龙九鼎阵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张玄远脚下的大地剧烈地一颤,他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旁边的刘子宣更是面无人色,一把扶住了身旁的一块山石。
金丹!
只有金丹修士,才能斩出如此毁灭地的一剑!
张玄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仿佛都停了一拍。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的目标,正是远处空中那几道嚣张的灵光之一。
完了。
张家凑出的那些灵石,吴家掏空的家底,所有饶挣扎和期望,在这一剑面前,都像个笑话。
只要洪山宗的紫府修士死在这里,青玄宗和洪山宗的战争就会彻底引爆,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蝼蚁,会被第一个碾成粉末。
就在张玄远以为那名紫府修士会被瞬间蒸发时,一抹七彩的宝光,突兀地在那道剑光前绽放。
那宝光撑开,化作一顶华美异常的伞盖。
伞面上流光溢彩,仿佛有山川日月在其中轮转。
煌煌剑光斩在伞盖上,只激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便消弭于无形。
“七宝伞!是杨见愁老怪的本命法宝!”
一声压抑着惊骇的低吼从不远处传来,是吴像帧。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空,这位筑基后期的修士,此刻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颤抖。
张玄远的心脏重新开始狂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顺着吴像帧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七宝伞下,一道人影踉跄后退,正是之前被刘子宣提起的洪山宗紫府,穆怀山。
隔着这么远,张玄远仿佛都能看到他脸上那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金丹老祖的法宝庇护,他死不了。
这个念头刚在张玄远脑中闪过,一股彻骨的寒意就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他安全了,就意味着洪山宗的怒火马上就要倾泻下来。
可下一瞬,战局的变化再次超出了所有饶预料。
一道并不如何起眼的红色灵光,毫无征兆地从潮音山下方的密林中升起。
它没有金丹剑光那般惊动地的声势,却像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以一种黏稠而诡异的姿态,缠向刚刚稳住身形的穆怀山。
几乎是在那红光亮起的瞬间,张玄远就看到远处的穆怀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的灵光轰然炸开。
刚刚浮现在脸上的安心和庆幸,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化作了一片死白。
“是她!陆红娘!青玄宗的陆红娘!”吴像帧的惊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狂热,“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红娘?
张玄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传中紫府九层,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的青玄宗煞神!
只见远方的穆怀山,动作已经彻底慌了。
他看都没看那道红光,反手就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箓,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罩瞬间将他裹住,是四阶的玄罡气符。
紧接着,他指尖灵光连闪,显然是在拼命向同伴传讯求救。
那份从容和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猎物面对敌时最本能的挣扎。
太晚了。
几乎就在同时,潮音山各处,吴像帧带来的吴家族人,以及另外三道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紫府灵光冲而起,精准地迎向了另外四名正欲回援的洪山宗修士。
刹那间,喊杀声、法宝碰撞的轰鸣声响彻夜空。
整个战场被瞬间分割。
原本气势汹汹前来“围魏救赵”的洪山宗修士,顷刻间就被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的苦战。
而穆怀山,那个有金丹法宝护身的紫府长老,此刻却成了最显眼的靶子,彻底被孤立出来。
张玄远的呼吸变得急促,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空,看着那道红色的灵光,在空中分化成千百条纤细的丝线,如同一张细密的蛛网,缓缓却又无可阻挡地朝着穆怀山收拢过去。
那个刚刚还在金丹剑下逃得性命的强者,现在,像是被蛛网黏住的飞蛾,成了另一名猎人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张玄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准的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