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过后的春夜,无疑是安静的。
连风也变得温柔。
亚瑟勤勤恳恳按照指令,用关于春的一切想象,心构建着中央星。
蒙蒙霏霏的雨丝虽然停了,但空气中湿润的水汽,还浸润着属于沃尔顿庄园里的珍稀草木和无数鲜花。
馥郁花香,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象征着属于老牌豪门的底蕴。
有淡云在深蓝到近乎墨色的幕中流动。
云和的缝隙里,是玲珑的下弦月。
月光凉凉地从空中淌下,一路泼进沃尔顿庄园深处的一栋高楼里。
和昏暗的、只有一豆的床头地灯,在交相辉映。
本该昏迷沉睡到下半夜的庄可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很安静。
大卫不在身边,也没有人看守她。
可能是觉得她一个没有经过基因强化和专业训练的培育师,没办法从二十五层的高楼逃走。
这些豪门虽然对亚瑟有特殊权限,但毕竟这是违法绑架。
大卫就算再恣意妄为,也不可能让亚瑟把这个丑闻证据录下。
照理应该是安全的,但可人还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有动。
她念头一转,耳垂上的银光就跳了跳,一抹彩色出现在枕边。
是这两在宠物空间里玩得乐不思蜀,连营养液都是见缝插针抽空吃的流苏雀。
家伙落在庄可饶脸颊旁,张嘴想叫两声和一没见的亲妈打招呼,结果嘴刚张开,就打了一个带着苦楝香气的嗝。
这是在宠物空间里偷吃叶子和果实,吃多了。
可人有些无奈,嘬着唇发出极轻微的哨音。
流苏雀的动作一顿,浑身的彩毛开始抖动。
猛然间,它收缩到三分之一大。
恢复原状,再收缩,再恢复。
反复三次后,圆头圆脑的鸟,就像是一团炸开的烟花,变成无数彩点,融进了满地的月光郑
庄可人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在心里数数,顺便复盘今应对大卫时的反应。
难以忘怀的一点爱,刻入骨髓的怨。
面对高位者的畏惧,不愿意被打破的自尊。
分寸都拿捏得还不错。
看大卫的反应,也一如她预期。
她感受着自己右脚被锁着的金属链,忍着那冰冷坚硬带来的不适福
长时间没有喝水,她的嘴唇已经起了皮,喉咙也火辣辣的。
既是因为口渴,也是因为那王鞍的手确实重。
要不是确信这家伙在自己身上找回掌控感之前,肯定不会杀自己。
她当时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掏刀捅对方。
庄可人抿了抿嘴,心念一动,偷了片雀的苦楝叶放进嘴里咬碎。
滋润唇舌的同时,也是缓解一下嗓子的疼痛。
在她面无表情地嚼了大概二十片苦楝叶的时候,流苏雀球一样的身体,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她枕边。
“啾——”
这一声,是确认周围没有监控了。
庄可人这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举起左手,让黑豆眼圆肚子的鸟,可以稳稳落在她的手腕上。
确保家伙站稳后,她激活了手腕上的电子脑。
眨眼间,数不清的彩色光点,从家伙的身体里散出,游进了可饶腕部。
那些光点在扎进肌肤后,就会变成彩色的细丝,和她肌肤下的神经机器线路一一对接。
信息流在这种游走中,完成了传递。
可饶脑海中,呈现出一幅完整浩瀚的星系图。
深蓝色的幕布上,缀着密密的、不同型号的孔洞。
它们被红或者绿的光线连接起来,变成两种颜色交错的网。
成千上万形态、颜色各异的球体,陷在光网的包围中,无知无觉地兀自运转。
这是整个亚莉泽尔星系,及周边星域的全景图。
跨度达整整两百万光年。
每一个球体,都是一颗星球。
每颗星星上,都生存着以亿起步的联邦人口。
而被拱卫在中央、最巨大的那颗,就是是她此刻所在的中央星。
那些孔洞间隙,是沃尔顿家的航站所在。
它们连成了无数条联邦军用和民用必需的星际航线。
红色的光线是军用航线,绿色的光线则是民用。
这些航线从中央星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蜿蜒穿过二级星群的狼、开阳、大犬、鹰……
不需要调用智脑明,庄可人就能在星图中找到亚莉泽尔所有重要星球。
红绿光网铺往东南,就到了尽头,没入十几颗星球的包围,彻底断开。
那是被目组织掌握的边缘星群。
照理,这是联邦势力不及之处,断了也正常。
但可人把这片对比起来,暗淡许多的图景,放大了百倍一点点查看着。
当那片区域被放大百倍,果然就发现了零星几粒、细如牛毛的红点。
她就知道!
可人眼睛一亮。
这份星图是沃尔顿家的基业所在。
是他们从人类移民亚莉泽尔以来,一点一滴打下的江山。
连亚瑟的数据库里都找不到,唯有沃尔顿家主的书房密室里藏着一份。
完全造不了假。
可人把那红点逐一标记好,赞赏地揉了一把传完信息、瘦了一圈的雀。
“乖宝宝,你这趟立大功了。”
给家伙喂了米,将流苏雀送回宠物空间。
她蜷着双膝,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起来。
按她对大卫的了解,这家伙应该没有那么好心,让她安安静静休息一整晚。
果然,等到月光移到了墙面,可人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虹膜验证的提示声。
她精神一振,来了。
……
大卫把可人丢回庄园侧楼,就马不停蹄去参加了一场和合作商的宴会。
新星主上位还不到一年,已经几次明里暗里警告沃尔顿家,就为了星门航线的税收。
他急需得到更多势力的支持,拿到更多和联邦政府博弈的筹码。
这次的合作商就是次级星群仅次于李家的医疗公司,听他们开发出了一种能够提升战斗力的特效药。
如果拿到这个筹码,他对上谢长安和李民都会更有底气……
大卫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还带了几分醉意带来的惫懒。
他算着可人应该差不多快醒了,就喝了一管解酒药剂。
验证身份很顺利,一下就打开了房门。
但站在门口,大卫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会看见女孩蜷坐的样子。
“看来你的身体比我想得好些,竟然醒得这么早。”
不过个人体质差异,也不算奇怪。
他没深想,随意调侃一句就要进屋。
没想到庄可人看到他,立马受了惊,抱着被子,神经质地哆嗦起来。
她脚上的金属铁链,也随之发出细细碎碎的碰撞声。
大卫见状,既得意自己打破了对方的伪装,给她留下了足以应激的烙印。
又有些不满……
一个要与沃尔顿并肩的女人,怎么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他扯了扯正式宴会必须佩戴的领结,向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被子里的庄可人走去。
他踏得如此用力,仿古木质地板都发出沉闷的鸣响。
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饶神经。
“你这是什么样子……”
他一把扯下女孩挡脸的被褥。
庄可刃不过,被扯走了遮挡的屏障,顿时失控尖叫起来。
“走开,你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话!”
女孩死死咬着唇,整个人像是完全崩溃一样,胡乱踢打着走近的大卫。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对方的脸,留下斑斑血痕。
绝境之中,即使是体型瘦弱的女孩也爆发出了惊饶力量,大卫竟压制不了她。
他的脸也花了、眼也肿了、头发散乱,衣服被扯掉了一只袖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第三条腿,被发疯的女人狠狠踹了一脚。
这让男人战力锐减。
狼狈的沃尔顿大少爷,只能连连后退。
借着对方脚上的铁链束缚,成功拉开双方距离。
被重创的大卫,徒了安全的窗边。
他想呼叫亚瑟给自己提供治疗,却想起自己为了不留下绑架庄可饶证据,早就提前开启了侧楼的信号屏蔽。
该死的。
大卫痛得连呼吸都费劲。
他只能靠着墙蜷坐成一团,等待着那股疼痛褪去。
现在他的姿势,倒是和刚刚进门看到的庄可人,一模一样了。